16 疯狂补课

外人怎么想禾嘉不在意，她本就生活在草原上少几天不去跑马死不了人，留在营地陪着贵妃虽累些但见了世面学了东西，禾嘉愿意吃这个苦。

贵妃是个十分地道的满族姑奶奶，禾嘉陪在她身边七八天，除了必须抄写的经书就是看着她处理大小事务。

禾嘉抄写经书，贵妃给她定了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的时间，时辰一到即便没抄完也不许再动笔了。

第一天禾嘉只差两页就写完了，本打算写完了再停笔，却不想贵妃硬是不让，叫嬷嬷收走了她的纸笔，又往她手里塞了一碗垫着碎冰的鲜果酸奶碗。

“你才多大的人，写字读书都要有个度，写得太多当心手上留茧子，就不好看了。”

“娘娘，我们草原上的姑娘手上都有茧子，就我以前身体不好额娘又惯着才没长的。”

“那就更要好好养着，这是你的福气，别糟践了你额娘的一片心。”

不让抄经书，禾嘉也没再出去到处跑马打猎，就陪在贵妃身边。她没事的时候禾嘉就陪她说话或者出大帐走走，要不然就给她煮奶茶做蒙古包子馅饼。

还有一次禾嘉怂恿贵妃让人弄了些牛奶酒来，还拉着贵妃身边几个宫女嬷嬷一起喝，嬉嬉笑笑也蛮有意思。

不过更多的时候贵妃都在忙着处理各种繁杂的事务，这个时候禾嘉就安安静静在一旁伺候着边看边学，学贵妃的为人处世和御下手段。

她跟禾嘉那种直来直去扁平式的管理不一样，圣驾出巡这么久，沿途有关后宫和官员家眷的事务每天不说大几百件，但一二百件事肯定有的，要是件件事都请示到贵妃跟前来，不出三天贵妃就要累死。

贵妃极善于放权，身边管事的太监总管和管事嬷嬷们各自手下还有管事，层层级级分派得极细致。大多数人都只单管一项事情，做得好与不好有什么难处，上边也有专门的管事。

不起眼的小事到小管事的那一级，能处置的就都处置了。拿不准主意的再层层往上报，直到实在拿不准的大事和从康熙那边吩咐下来的事宜，才会报到贵妃跟前来。

禾嘉上辈子当过最大的官是小组长，工作以后也多是单打独斗的时候更多，朋友们曾笑禾嘉说这辈子就是个千里走单骑的命。多给她分派一个人，她都要多操十倍的心。

现在看着贵妃一个人能管住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井井有条，即便偶尔出了岔子也都有人和法子很快去把这个坑给填上，禾嘉心里是羡慕的。

她想学，但是又觉得光自己琢磨总琢磨不透，就这么硬学也是照猫画虎不成个样子。但问又不好开口问，哪有人受罚抄经书还顺道学管家的，没这个道理嘛。

贵妃借着康熙的口谕把禾嘉留在身边，自然也是有私心的。来盛京这段时间她也挑挑拣拣召见过几个年纪家世都合适的蒙古格格，可见了人又都不满意。

只有禾嘉，从她知道乌尔锦噶喇普的郡王府是她在管着，先福晋的嫁妆财产也都攥在她手里的时候，贵妃就已经上了心。现在借着康熙口谕的机会，名正言顺带在身边相处了几天就更满意了。

唯一的不放心只有一条，禾嘉的性子太硬了。过刚易折的道理放在哪儿都是对的，禾嘉这般手段在阿霸垓部或许还能维持，可要是去了京城恐怕是要吃亏的。

思及此处，贵妃看着正坐在书桌后面抄经的禾嘉又忍不住心软了些。抄了这些天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晚上万岁爷要办一个篝火大会大宴蒙古诸部，之后就要直接启程回京。

“禾嘉，你过来歇会儿，这么老实多少经书也不够你抄的。晚上有筵宴本宫让她们给你新做了一套衣裳，试试合不合身，有不合身的脱下来让她们现改。”

“多谢娘娘，那我就又偏了娘娘的好东西了。”

禾嘉身架子欣长，渐渐抽条长开的少女已经有了几分婀娜之姿，穿上骑装又更添了几分明媚张扬，是已经遮掩不住的出众动人。

看得贵妃十分满意，“怪道之前能把保泰吓成那样，咱们禾嘉格格这英姿勃发的样子，着实是比旁人瞧着就有气势多了。”

“娘娘别笑话我，我现在出去只要说一句是上次把裕亲王府的阿哥吓哭的那人，不认识我的也认识了。”

禾嘉已经跟贵妃跟前几个大宫女都混熟了，听她这么说贵妃身边的碧荷也忍不住捂嘴直笑，还是贵妃板着脸抬手指了指她们几个，碧荷才赶紧拉着大帐中的几个小宫女避出去了。

支走了旁人，贵妃拉着禾嘉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聪明好学又耐得住性子。过了今晚咱们娘俩就要分开了，你可有什么不懂的想问的要问，别憋在心里。”

禾嘉是有想要问的，可犹豫了几次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见贵妃主动问起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可这么好的机会又实在舍不得错过，在舌尖打了几个滚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问出来。

“娘娘，您为什么敢把那么多权力分给底下的人，您不会不放心吗。”

禾嘉上辈子朋友很少，一共加起来才四个。她的世界里好像从来没有不好不坏的中间地带，要么我当你是挚友要么你就是我生命里的路人。

重活一世，即便知道这样的性子不好可还是很难改。她信任赛音就敢把敖登留给自己的所有牛羊马匹都交给他，连再多放一个制衡的人在他身边都没想过。

除却身边这几个人，王府里多少想要给大格格递投名状投诚的，禾嘉却连见都不怎么见。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王府上下就都知道大格格是个有脾气的主子，她的门比郡王的还难登。

“禾嘉，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看着傲气厉害些其实心是软的。可你要明白一点，底下那些人你要是一个一个挑能信任的，那是绝对挑不过来的。”

“要是不用他们，咱们这些当主子的岂不成了孤家寡人。后宫那么大本宫再能干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阿霸垓部也那么大，你是大格格难道还能天天骑在马背上天天看着你的牛羊崽子们？”

“娘娘，我知道不能的，真要那么着这辈子就不用干别的事了。”禾嘉连连摇头，复而又忍不住继续问，“可要是总不放心呢，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忍不住不放心。”

“那是你还不够强大，你还小还没有足够的威望立下你自己的规矩，还没有足够的人拥护你，替你维护你的尊严。”

贵妃懂得禾嘉眼下的困境，她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却是孤立无援，没了额娘的孩子到什么时候都是孤身一人，和自己这些年在宫里其实是一样的。

“孙子兵法里写得好，强而避之。你只有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拿你自己一个人和整个阿霸垓部去较劲儿，你阿玛才是首领才是郡王，这个道理你要明白要悟透。”

钮祜禄氏一家女儿接连入宫为后为贵妃，儿子个个利于朝堂手握实权，这些东西可不仅仅是一个姓氏摆在那里就有人白送给你的，钮祜禄氏这么多人，怎么就偏要你们这一支呢。

“退避不是坏事，即便是已经是你的东西也不必要抓得太紧，看清楚什么才是你最要紧的寸步不让，剩下的都可以暂且放手。

你要记住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等到你足够强大了能给他们的利益足够大了，你的规矩就会成系在别人脖子上的那根绳，到时候你就不会不放心了。”

也许是上辈子病得太久太久，禾嘉好多年都没有听谁跟自己说过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来这样的话。她自己也习惯了绷紧了心头那根弦一直一直往前冲，生怕慢一点就错过了就被落下了。

此刻被贵妃把心中魔障说破，明明不是多难过的事禾嘉却怔怔落下泪来，随即起身下拜：“娘娘这番话对禾嘉来说是天大的恩德，禾嘉多谢娘娘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