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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戈躺在医院的第二天晚上,耶路撒冷出大事了。
根据杰布.纳什得力助手的描述,当他和司机在久等不到纳什先生出现之后,硬着头皮敲响了他卧室房间门。
敲门无果后他们只能撬开卧室门,卧室里空空如也,窗户紧锁,房间里无任何打斗痕迹,孩子们眼中的“汤姆先生”宛如人间蒸发。
接到报案的耶路撒冷警方不敢怠慢,几经搜寻之后发现卧室书房的暗门。
推开沉重的暗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冲在最前面较为年轻的警员当场就狂呕了起来。
前几天还在以色列某位高官的宴会上谈笑风生的美国人赫然变成了生物标本。
杰布.纳什分别被描着华美花纹的银制匕首、青铜箭头、桃木制作的长矛以一种十字架的姿态定在雪白的墙上。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让整片墙壁看起来狰狞得就像屠宰场。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杰布.纳什的眼皮被用钓鱼钩硬生生勾着往上,这样一来导致于他眼睛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张开着的。
像是要冲出眼眶的眼睛瞳孔扩散、遍布周遭的红色血丝已经呈现出黑紫色。
那位年轻警员事后回忆,当他第一时间触及到被盯在墙上的杰布.纳什时,第一感觉就是“他看起来就像是幼年时让他恶梦连连魔鬼形象。”
为什么用鱼钩勾住死者的眼皮这个环节让警方最初百思不得其解。
经验老道的几名警员观察现场之后,发现了墙上的几个方位都挂在镜子,再经过几轮现场模拟后。几位警员得出这样的结论:
墙上的镜子是想让美国人目睹自己死亡的全部过程。
这个结论让人不寒而栗,一个人透过镜子在封闭的空间目睹自己死去的全过程,那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死的人来自于纳什家族,以色列当局不敢怠慢,很快的尸检出来了:杰布.纳什死于疼痛制造出来的心力衰竭。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把刺到他胸腔的长矛距离心脏所在就只差微毫之间,那也是能制造出人体疼痛的部位之一,而且致死过程缓慢。
尸检报道出来的同时,英国一家收藏圣殿军团的博物馆宣称:博物馆一夜之间遗失若干匕首和箭,最让馆主痛心疾首的是象征圣殿士荣誉的长矛也不翼而飞。
杰布.纳什的死让耶路撒冷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时,老城区最有诚信的老人说在“汤姆大叔”出事的那天晚上看到,有穿着深色长袍的瘦高男子乘坐银灰色人头牝马从他家窗前进过。
似乎是为了印证老人的话,为杰布.纳什之死成立的调查小组证实,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匕首、箭、长矛为伦敦圣殿军团所遗失物品。
更有最为学问的圣者指出,从那些把杰布.纳什盯在墙上的匕首、弓箭、长矛的排位上看,那是圣殿士们对于作恶多端凶徒最高的惩戒。
次日,这些传闻在老城区迅速传开,沿着约旦河西岸迅速扩散,人们开始相信,被盯在墙上的杰布.纳什是一位恶贯满盈的凶徒。
美派出的特使对这一说法怒然驳斥。
但很快的,当美特使面对着从杰布.纳什家地下室搜出两名瘦骨嶙峋的孩子,以及数十具被放进冰棺的儿童尸体时选择闭上了嘴。
说到孩子时,之前还一直兴致勃勃讨论着的那几名病患同时沉默了下来,不约而同垂下眼帘。
也许是用同一个姿势倾听导致许戈颈部发酸,下意识间手想去揉颈部,赫然发现手指冷得像夏天的冰棒。
生生的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许戈不知道,那变得冰冷的手指是不是因为从那几人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时所产生的。
那数十名被放进冰棺的儿童就有许戈的同学,那位和许戈说曾经受到杰布.纳什邀请到他家去做客、后来消失不见的同学。
至今,许戈还记得她的模样,干干瘦瘦的,话很多,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许戈的那位同学住在亚美尼亚区,很巧的她也叫阿曼达。
打了第二个冷战,这个冷战一下子让许戈手脚无力,看着那几张沉默黯然的脸,蠕动着嘴唇。
“你们能告诉我,纳……”骤然间,许戈在念及那个名字时舌头打结,选择跳过:“他为什么要把那些孩子……地下室……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忽然间,宛如那刚刚学会语言的孩子,怎么也无法用利索的语言来表达心里所想,最终,也就只能昂着头。
多年后,再回想这一刻,在淡淡的白色光团下,那昂起头的孩子看着就像那待宰的羔羊。
所幸的是,那几位听明白她的话,他们都在看着她,目光里分明写满着:小不点儿,你现在应该庆幸你没有成为地下室的一员,要知道,那些孩子的年纪都和你差不多。
其中距离她最近的大娘蠕动嘴唇,许戈眼看就能从那位大娘嘴里听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许戈――
顺着那道声音,许戈看到那个人,站在方柱旁边,叫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凶,可许戈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嗅到满满的警告意味。
他的那声“许戈”也把那几位吓跑了,离开时脚步匆忙。
坐在那里,呆看着那几位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身体腾空时许戈才发现他把她整个身体从长椅上抱起。
在还没有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许戈实现了她的三大梦想:被他背在背上、和他亲嘴、被他抱在怀里。
应该感激涕零的时刻,许戈所触摸到却是悲伤,一种仿佛会陪伴她终身的悲伤情绪。
他把她放在床上,问了一些护士经常会问她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询问的声音过于柔和、还是他为她整理病服时的动作太温柔,导致于许戈的眼泪从眼眶滴落,跌在他的手背上。
那一刻许戈心里很慌张,就像是一直不被关注的孩子在忽然间得到无数人的关爱一样,那些关爱让那个孩子一下子娇弱了起来,动不动就流眼泪。
她最近哭鼻子的时候特别多,多到她都讨厌自己了,不知道那个人……
那个人就像没有看到她跌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一样,让她半靠在病床上,把被单扯到她胸前。
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边,他安静的瞅着她,瞅了一会又一声不响的离开。
等他再次出现在她床前时,手里多了一支黄色的沙漠花,那是这一带最常见的花朵,在以前许戈生活的那个村子里,人们管这种很好养活的花也叫做仙人掌花。
一般仙人掌花从枝头被摘下花瓣就会迅速枯萎,那个人说那是他给她准备的新年礼物,他花了很大的功能才在学校附近找到它。
一些耶路撒冷的少年都会在新年送给自己未过门妻子沙漠花,因为沙漠花是带刺的,采摘它的时候一般手都会被刺刺到,为了表达自己的无所畏惧男孩子们会选择去采摘沙漠花。
可那个人手上的沙漠花一看就是刚刚摘下的,医院距离学校可是有一段路程。
在他把花递到她面前时,许戈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他笨手笨脚的把花交到她手中,许戈在他手指上看到被仙人掌刺刺到的疤痕,什么都会的人却被仙人掌花刺刺到。
这个想法似乎驱走了那名叫阿曼达的同学所带来的阴霾,心里有小小的甜腻,为他的那句:
“他们说一些有婚约的人都会在新年送沙漠花给自己的未婚妻。”
二零二年的跨年夜许戈在医院病房里,陪她一起度过新年的有爸爸梅姨,当新年钟声响起时那个人姗姗来迟。
钟声过后,许戈坐上他的机车,机车开得很慢,慢慢绕过老城区,最终停在通往圣殿山的街道上,她和他肩并肩昂头望着圣殿山上空盛开的烟花。
就这样二零零一年过去了,在二零零一年岁末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变成他的未婚妻。
在漫天烟花下,她的声音怯生生的。
“许醇,你以后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回答她的是:
“以后,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要叫我许醇。”
那时许戈所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内心里早就厌倦了关于“许醇”的这个身份,还有整天嘴里叫着他“许醇”迷恋他的脸蛋,对他想入非非的五金店老板的小女儿。
二零二年到来的第三天是许戈的生日,她从十二岁变成了十三岁。
许戈的十三岁生日依然在病房里度过,梅姨带来了特别大的蛋糕,爸爸给她买了很洋气的外套,那个人也给她带来了可爱的娃娃。
梅姨有一个习惯,她买东西都要记账,许戈不小心看到那个人送给她的可爱娃娃和她的蛋糕材料一起记在梅姨的笔记本上。
学校的新年假期在许戈生日第二天就结束了,可她依然还住在医院里,她问梅姨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医院。
“梅姨明天去问一下医生。”梅姨总是这样回答她。
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许戈还是没有离开医院。
从手术处传来的隐隐作痛总是让许戈忽然间泪流满面了起来。
泪水一到了的时候,要是她一个人在时就任凭它们四处流窜,要是有人在时她会低下头往洗手间跑,在冲水声中把脸深深埋在水龙头下。
一切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即使天空还是蓝色的,云还是白色的,即使透过医院窗户看到的那座圣殿山英俊依然如往昔。
那些不一样就表现在许戈在面对这窗户发呆时,爸爸来到她身边,手还没有触到她的头脚就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颤抖中脚飞快走着走到床前,用和她脸上一样苍白床单蒙在头部,整个身体在床单下瑟瑟发抖着。
那些不一样表现在忽然间就讨厌起梅姨对她的好来,讨厌梅姨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专揭她的伤疤。
甚至于梅姨开始小心翼翼和她说话,尽挑一些她以前喜欢听的话“小戈越长越漂亮,都把梅姨的眼睛迷住了。”
那些不一样还表现在,忽然间就戒掉去主动招惹那个人的臭毛病:
他穿白色衬衫时故意用沾满颜料的手去碰他一下,惹来他的皱眉心满意足低头偷笑。故意踩他一脚后一脸无辜的说,真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曾经,这些那些的臭毛病是沁入她味蕾的蜜糖啊。
不仅戒掉那些臭毛病,她还在每次面对他时选择长时间去看着他的脚。
关于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位“汤姆大叔”的事情即使以政府封锁了大量消息,严禁各家媒体人在报纸,门户网站刊登任何讯息,但不妨碍人们对这件事情的热情讨论。
洗手间、食堂、电梯、长廊的一角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
即使有五、六个武装组织宣称他们为杰夫.纳什的死负责,可无论是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更愿意相信那是圣殿士所为。
孩子们在谈论起件事时更是眉飞色舞,就好像他们亲眼所见到的一样,他们相信着,那一晚,披着红色披肩,佩戴黄金盔甲,手持着长矛银盾,坐着黑色苍鹰的圣殿士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夜风刮动窗外树枝,树枝打在窗户玻璃上,手一抖,许戈醒了。
睁开眼睛。
有一人坐在她床前,就像孩子们所形容的那样,黄金盔甲半掩于红色披肩里,借助窗外漫天星光,就那样瞅着她。
眼睛一眨,眼泪就这样出来了。
“是你吧?是你用长矛刺穿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