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七装楞充傻,没有回应乔慧这句暗示性的话。
这时邵元节和杜娟商议完了什么事情,走过来听见乔慧的话,二人愕然不解。
徐小七望着夫妻二人,苦笑道:“邵大哥,嫂子,乔慧说她想做一个赶尸匠,――这怎么行呢?你们说是不是――”
邵元节凝眉沉吟道:“这事恐怕还须问过你嫂子才行的”
乔慧是个少女,正处于思想混乱的年纪,想一出是一出的,红了脸强辨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问过我嫂子,我已经长大了!再说我大哥也不在了,嫂子如果在俗家,长嫂为母,我自然听嫂子的,但现在嫂子已经出家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嫂子也做一个出家人呢?”
邵元节一怔,勉强笑道:“赶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回事”
乔慧抢白道:“赶尸也算是行走江湖啊,可以经常去不同的地方,遇上不同的人和事情,我觉得很有趣啊!”
邵元节道:“可是你是一个女孩子啊,没听说湘西有女孩子做赶尸匠的。”
乔慧反诘道:“女孩子又怎么啦,――难道女孩子就应该每天面对同样的风景?重复同样的日子?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邵元节不由语塞,低目想想从前和现在的自已,的确见识已经判若两人。乔慧的话可以说打动了邵元节的心坎。十七年来,他一直没有走出过大山的世界。幸亏做了赶尸匠,他才拓宽了视野,他才遇到了心的妻子!
邵元节虽觉乔慧的想法有些荒唐,却一时难以措辞说服冲动的乔慧,便转眼看着杜娟。他希望杜娟能说些什么劝告的话。毕竟米慈恩是把这个少不更事的忻子拜托给同乡杜娟照料的。
杜娟瞅着乔慧没说话。乔慧现在的样子同第一面的样子大相径庭了,那时乔慧没精打采的,头发黄黄的,额角一络头发耷拉了下来,黄色道服也不干净
杜娟自已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孤独,孤独,孤独,杜娟那些年以为自已永远也摆脱不了孤独的可怕的掌握!杜娟心中生出一缕难以言喻的情绪
乔慧不敢与杜娟的眼睛对视,――无论她说得多么振振有词,但女人是很难骗过另一个女人的!她觉察到杜娟已经窥破了自已的内心!
乔慧心虚地别过脸去,望着青山绿水,双手指尖搓弄着衣角,心中自语道:“是,我是想与徐小七多亲近可是,你们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有别的用意”
杜娟涩然一笑,柔声说道:“乔慧,这事还可以从长计议的,能不能做一个赶尸匠还要问过他们的师公徐老师的,是不是?现在说起这事为时尚早。”
乔慧脸上一红,支吾道:“我其实也不是非要做一个赶尸匠的,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姑子”
杜娟温颜一笑,说道:“妹子这么年轻,你既然不想做一个姑子,谁也不能逼迫你的,是不是,这事我会和你嫂子商量的,相信我会帮你说话的。”
乔慧窘迫起来,只得说道:“多谢嫂子。”
邵元节和徐小七见杜娟片言说服了乔慧,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陈大富抬眼望着白皑皑的山崖,说道:“大家休息够了,这就赶路吧。”
众人于是继续赶路。行了个半时辰,眼前出现一片青翠葱茏的山谷。山谷下面露出一条碧绿的杏,宛如一条衣带,蜿蜒飘展。此时雨虽住了,但朔风虎虎,草木摇动,砭人肌肤,众人行了半日路,已是饥肠辘辘。
徐小七做了半年赶尸匠,脚力已大非从前,但走到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转眼看杜娟和乔慧也是疲惫不堪。
徐小七忙安慰两位女人道:“你们不知道,过了这条杏,再往前行走三里路就有一个小镇,今晚不用赶夜路了哩。”
乔慧听了松了一口气,但她因先前提出做赶尸匠的话,故不好意思说自己累得不行了。她伫首西望,但见远方山峦云烟苍茫。杜娟探出双手伸个懒腰,又用双掌在脸颊上轻揉。
杜娟本想提出休息一下,徐小七却笑吟吟望着她说:“下面这条河有个渡头,我们在船上趁机歇趟脚。”
杜娟嫣然一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于是众人踏着青石板小路下了山坡,果见这杏边泊着一条方头渡船。
已是薄暮时分,这条杏波光粼粼,回清倒影。两岸山石上牵了一条长长的缆绳,如一条偃卧的长蛇横亘在河面上。
撑船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杜娟见到这中年男子,不禁轻噫了一声,邵元节看了杜娟一眼,轻声说道:“怎么,你认识这位艄公么?”
杜娟不答,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陈大富踩着晃荡的木板当先上了船,艄公忙抢下来伸手要扶杜娟的腰肢上船,杜娟脸上一红,急忙躲开,轻轻一跳,上到船上。艄公便热情地拉着乔慧的左手腕,乔慧羞得脸上绯红。甩开了手,低头上了船。
杜娟和乔慧两个女人坐在一边船舷,陈大富、邵元节、徐小七三个男人坐了对面的船舷。
艄公吆喝一声:“客人坐好了!”也不见他用竿撑船,双手交握着那条缆绳,引手攀缘缆绳,渡船便缓缓向河对面荡漾过去。
杜娟眼睛打量着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大富笑着搭讪道:“颜艄公,还没吃晚饭吧?”
杜娟闻言惊讶莫名,邵元节注意到杜娟的表情异样,此时也不好问她。
那颜艄公笑呵呵道:“我正准备收拾回去吃晚饭,听见你们的脚步声,知道有人要渡河,这才等候你们过来。”
陈大富乐呵呵开玩笑道:“你艄公的耳朵还灵嘛,鼻子更灵!知道有女人一路,这才等候我们吧。”
杜娟和乔慧听了这句荤玩笑,都装作没听见,把眼望向别处。
颜艄公嘻嘻一笑,回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陈大富此时本性毕露,讥讽道:“我又不是一回两回坐你的渡船了,大家都知道你总是帮扶女人上船下船的,趁机吃女人的豆腐,上次还捏一个妇人的屁股,呵呵。”
杜娟和乔慧听了这些话,脸上红晕,都抿唇忍住笑意。
颜艄公道:“我不光耳朵灵,我眼神也不差,记性也不坏嘛,――”边说边看着邵元节说道:“我还记得这位戌,他是姓邵吧,我知道你们是赶尸匠。”
邵元节闻言一惊,他从前同大家离开辰州到泸溪去赶尸时只乘过一次这方头渡船,当时邵元节和徐小七正兴奋地坐在船舷边摆龙门阵,没有多留意这艄公,没想到这艄公居然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认出自已!而且还知道自已是姓邵!
邵元节想不起当时自已有什么特别的言行给艄公留下了印象,讶然笑问:“艄公,你记性真好啊!你如何知道我姓什么啊?――”
颜艄公坏笑说道:“我不过听那个胖子戌在唤你邵兄弟,所以记得你,那时好象是春天的事,现在已是岁末了。这日子混得好快呀!”
邵元节听了这话,知道彼时一定是罗胖子说漏了嘴,要不然这素昧平生的艄公不会认识自已,不过这艄公的记性当真惊人!
邵元节道:“艄公,我真是佩服你啊,仅凭一面之缘便记得我这个人了。”
颜艄公呵呵一笑,说道:“你当时在同这位戌说话,你不知那胖子哥那时指着你对我开玩笑说,要我作个媒,给你说一个大姑娘哩。”
邵元节闻言一惊,他当时与徐小七说话,没留意到师兄罗胖子和钓鱼杆二人与艄公说的玩笑话。
邵元节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杜娟,杜娟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乔慧听了这番话,扑哧失笑。
徐小七扫了杜娟和乔慧一眼,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陈大富呵呵大笑,道:“颜艄公,你可知道这位俏媳妇如今便是邵兄弟的媳妇了,你艄公不用操这份闲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