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赤红得仿佛冰天雪地里燃起的一团火焰抖开最后一片莲瓣时,一段红绫化身柔软的丝缎卷裹着赤焰冰莲连根拔起,下一吸,“锦凰”纵身一跃,将红绫擒入掌中,趁着飞势掠上云端,御风返回木屋。
“云华,我将赤焰冰莲采了来!”当她如同一阵怪风掠入内室,彼时,“云华”执笔沾墨,将将准备再一次下笔。
“锦凰”倚到他身旁,抬手将用坤元绫包裹得妥妥帖帖的冰莲小心谨慎地掀开。垂首的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话音将落的瞬间,“云华”袖子一挥,将方才划了残笔的宣纸卷成一团扫在了地上。
……
场景再一次变幻,视线定格时,眼中所见是满脸裹了白色纱带只余下一双眸子的“云华”。
今日,已到了拆除纱带的时候。
“我开始了。”“锦凰”说罢,便动手捻起纱头,一圈一圈绕着卷裹的弧线开始小心翼翼地拆除。首先露出的是黑白分明的额际线,额际线往下的皮肤一如所期望的平滑白皙。
纱带一圈圈退去,额际、额头、眼皮、眼睑慢慢逐一暴露在“锦凰”眼中。原本两条交叉延伸至眉骨的刃痕消失无踪,赤焰冰莲确实起了功效。然而,随着“云华”的容貌一点点呈现,“锦凰”眼底的狐疑和震惊越来越浓烈。
待纱带退至鼻梁骨时,“云华”的半张脸再无东西遮掩,“锦凰”手中卷成一团的白色纱带猛地从半空砸了下来。她仓皇地连连后退,紧盯着“云华”的惊惶眼瞳中映出一双清淡的眼眸和半遮半掩的高挺鼻梁,是那样的熟悉,纵然只是露了一半,可对于她来说,一半就已经足够!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尚未发觉自己又能掌控这具身体了,只顾盯着那张半遮半掩的脸发了疯似的喃呢。过了半晌,她终于还是无法承受这样一个事实,猛地转过身往外疾飞而去。
“锦儿……!”
而当她转身疾飞的刹那,周围的场景,蔚蓝的苍穹、穹顶之下苍劲的瑶山、连绵不绝的翠木林,以及廊下摆置的棋台,瞬间像是被什么物什腐蚀了一般,迅速崩塌。
这是……出了幻境?可为何身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声那样的真实。
锦凰木木地看着空间崩塌,心道,到底是什么时候陷入的幻境呢?她想了想,大约“云华”出现的时候就是幻境的伊始,而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整个人就无法动弹了,身体像是被夺舍了一样被另外一副魂魄操控着。
既然如此,那那味无处不在的由醉蓉散发出来的幽香,必定是勾人陷入幻境的迷物。
她心中所思所念一直都是云华,所以幻境便构出了一个她记忆中的“云华”。这个“云华”构得很成功,而她又是如此地想他,所以,在几乎没有什么挣扎之下,她便陷入了其中。
幻境随着她的记忆、她的念想持续地编织着新的幻境,而她亦不断地沉迷其中,周而复始。而终于,在“云华”露出半张容颜的时候,她眼前所见与她心中的执念出现了背道而驰。而正是这背道而驰让她彻底地从幻境中脱离了出来,而幻境便也无法再继,轰然崩塌。
锦凰回想起方才那张将露未露的脸,纵然还有嘴唇和下颌裹在纱布之下,可那张脸,它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苻璃!云华怎么可能会是苻璃!
她做了他三世的弟子,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更何况她还曾那样爱过他!曾经多么情深似海,如今就有多么仇怨滔天!
是的,拜这幻境所赐,她的记忆恢复了,虽然不是十成十,却也有七成。如今,她的记忆中,添了苻璃这一道重重的笔墨!
锦凰抬手揉着恢复记忆带来的神识阵痛,一面提步往外走。
重燃恨意的她,不知是真的未有想到还是说刻意避过这样一件事。既然幻境依她心中所思而编织,那么“云华”涂抹赤焰冰莲后恢复的容貌便也是依她心中所念而幻化,换而言之,她心中期待的“云华”就是苻璃!
爱恨难断,到底是爱还是恨,只怕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而世上痴儿多喜欢做自欺欺人之事,锦凰是真的不知吗?以她的聪慧怎么会不知,怕只又做了自欺欺人的事罢,将这个事实囫囵着再一次压入心底埋进角落,让它蒙上一层厚厚的灰,便当做不存在了。
却道幻境崩塌之后,露出一座巨大的宫殿,而锦凰就站在宫殿的入口处。
脚下石台是同氐氏神庙一样的石质,坚硬漆黑。宫殿场地开阔,足足有百余亩地那般敞阔。宫殿的正中央,亦是最夺人视线的是一座两人高的汉白玉像,以及玉像周围以红丝金铃以及铜质螭油灯搭建而成的术阵。
锦凰不通术阵,只能大概辨认出是类似于祭祀和供奉所用。世俗有修建生祠、设下衣冠像等为生者累积功德,而这术阵则是为修真界所用,所设神像多是已经飞升的大能或是触不可及的神祇。
这座宫殿可谓奢华之极亦可谓简约之极。所谓奢华,是指偌大的宫殿遍布此座术阵,所用物件均为个中极品,而所谓简约,是指这偌大的宫殿,却只为布下此座术阵。
大约,这座宫殿便是神庙里那道传送法阵连通的另外一端,隐藏在无数死门中唯一的生门。
然而,氐氏先祖设下如此九死一生的关卡,却只是为了保护这座宫殿,那,到底这里面又藏了什么?
锦凰步下台阶往里走。
正中央的那座汉白玉雕像实在太过夺目,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她本目力极佳,可却不知何故,总觉得有些无法看清那座雕像的样貌,可冥冥之中却又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促使着她继续向前。
终于到了近处,她也终于看清,汉白玉上所雕为一名女子,一名有着与她极为相近容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