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离开上海来到了深圳。当时的我在感情上受了点伤,而选择来深圳,主要是因为裴晓于在这里。
她是我的发小,我们同村,念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喝同一口井的井水一起长大。
可惜她高考落榜后,她的舅舅舅妈坚决拒绝支付她复读的费用。所以,她在十八岁就离开老家来了深圳闯荡。
我没敢告诉我妈我和裴晓于有联系,只说是总公司在深圳开了分公司中,我被分到了深圳。从我懂事起,我妈就禁止我和裴晓于靠近,因为她一直很固执而愚昧的认为,裴晓于妈妈的病是会遗传的,而我和裴晓于走得近,一定也会被传染上。
无论我怎么给她讲述科学依据,她都拒绝相信。
可能我伪装得太好,我妈深信我和裴晓于没有半点联系。所以,隔三差五的,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就会给我讲裴晓于的八卦。
比如,云边,你不知道吧,听说那个晓于早就嫁人了,嫁了个老头子呢。老头子可有钱,所以她老给她外公外婆钱,真不害臊。
再比如,云边,听说晓于犯病了呢,我昨天瞧见她外婆在村口的庵里给她烧香祈福。
再过分一点,她就啧啧嘴,云边,那个晓于也二十五岁了吧,她妈二十九岁的时候死的,照这样,她没几年好活了。
这世间,最恶毒的,不过人心。
在我们那个人口不足一千的小村落里,人是没有尊严的。
我后来很喜欢深圳,因为这是一座允许你有尊严的城市。
但我终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无比憎恨这座城市。
1.
凌晨一点三十三分,我接到了裴晓于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就像碎了的瓷瓶般支离破碎,她断断续续地说云边我想见你。
我当时吓得立刻象一尾鱼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换了衣服,然后抓着手机拎起了床头柜上的包包。
跑到楼下时,我才发现我脚上穿着一双拖鞋。
一点四十五分,我开着我那辆破奇瑞赶到了裴晓于住的小区。下了车,冲进楼道,进入电梯,出了电梯时我还跌了一跤,好不容易到了她家门口。抓着钥匙开门时,我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我手里的紧急备用钥匙是她给我的,给我的时候她就说过了,除非她要死了,否则任何时候都不准我动用这把钥匙。
我很害怕,我没办法不害怕。裴晓于她妈死的时候,也是半夜的时候。因为她妈妈嚎叫的声音太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
那时我九岁了,我爸我妈我姐我哥都跑去看热闹。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惊醒过来摸着黑也去了。
我到的时候,裴晓于的妈妈在她家屋角那棵大樟树下抱着树“砰砰砰”地撞自己的头,空坪上围站了几百人,所有的人包括她的父母哥嫂丈夫儿女全都漠然围观。
九岁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妈妈那样生生把自己撞死在那棵大樟树下。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敢细细回想当初那一幕。
门总算开了,我大声喊着裴晓于的名字:“晓于,晓于。”没有回应,我的心慌得厉害。
进了客厅,我将包包随手扔到了沙发旁边,然后我跑到了她的卧室门口,卧室门虚掩着。我也顾不上那个男人在不在,一脚踢开房门,明晃晃的灯光下,我看到了穿着白色真丝睡衣躺在大床上的裴晓于。
她仰躺在那里,头发糊住了半边脸,身下的床单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晓于,晓于。”我腿一软跪到了地上,爬起来,我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床边。
她的脸白得跟鬼一样:“云边。”
“是不是莫林生那个畜生干的?”我抓着床沿大吼,她的大腿上扎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此刻还往外渗着血。
“你别怕,我死不了。”她轻声说,“他不会让我死,你不用担心。”
“我打120,我来打120。”我看着那把刀,哆嗦着手拿起了手机。
“别打。”她抬头看我,眼中带着哀求。
“裴晓于,你这样会死的,血流得这样多,肯定是扎到动脉了。”我哭出声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外公外婆怎么办呀?”
“云边,你别哭。”她话说得很费劲。
“是不是莫林生下的手?”我看着那把刀,手抬起来,抖得厉害。
她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云边,我想和他离婚,他不肯。”
我的泪流得更急,裴晓于如果嫁的是普通男人倒也罢了,离婚再难,还可以找政府作主,告上法庭三年五载也是可以离成。
但莫林生不是普通男人,他的不普通不在于他多有钱多有权,而在于他的残暴。莫林生并不是深圳本地人,晓于提过几次他的家乡,那是一个民风很彪悍的地方。
听说,莫林生家所在的村子几乎整个村的人都会制造冰毒。听说,那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计生办的人敢进村,保准活的进去,死的出来。
莫林生是不是毒贩我不敢肯定,从他平时的行事风格来看,他绝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