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8 千军万马避白袍（4）第九十二章

土垒上的明军都被马进忠的话震惊了，他竟然不肯走，他竟然不肯放弃他们这些战友。李定国急道：“不行，你和弟兄们不一样，和我都不一样。我李定国只是一介莽夫，死不足惜。而你马进忠则是大明的头脑，圣上的智囊。大业尚未完成，你不能死！你给我下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马进忠挥手道：“快些走吧，如靖贤侄，我心意已决。”马进忠身边的明军开始议论，心情躁动，不是在感激马进忠的不离不弃，而是全都希望已经完成了任务的马进忠能够杀出血路逃出生天。

土垒上的一员裨将带头说道：“国公爷，小的们敬佩国公爷的风采，您的神机妙算之下，多少鞑子王公勋贵都折戟沉沙。为了大明，您绝对不能死，大明需要你，圣上需要你。”马进忠飒然一笑道：“呵呵，弟兄们的命也是命，是我马进忠的命。我马进忠真的没什么本事，否则此战也不能将十万大军全部葬送在德州。既然没什么本事，也就不指望着将来能列土封疆了。为了万岁的安危，咱们才打了这一仗；为了不丢弃一个弟兄，我马进忠决不会离你们而去。生死是小，节气是大。让我马进忠一个人逃跑？开什么玩笑，若是背离了原则活着，生命何益呀？如靖啊，听叔一句，你快些走吧！”

李定国无奈的摇头道：“想不到啊，马进忠，我的命竟然会陪着你葬送在这！”“你还是快些突围吧，不要管我！”马进忠喝道，李定国又道：“你不会放弃自己的弟兄，难道我李定国就会离你而去吗？既然大家都不走，那就痛快地大战一番，将一腔的血，洒在咱汉家的土地上吧！”土垒上的明军士兵们，眼睛都湿润了，虽然面临着生死大事，可是两位大明的国公却全都不愿意放弃、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战友。

刚刚代表弟兄们和马进忠对话的那员裨将举手昭示众人道：“弟兄们，既然必定会是一死，咱们就向着鞑子的中军发起最后一次冲锋吧。咱们没有战马，逃出去也将被鞑子骑兵一路追杀。可是国公爷不能死，他老人家就是我大明的胆！”在他说话间，众弟兄全都站了起来，就连受伤的战士也都扶着长枪起立，看向了马进忠。“你们要干什么？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乱来！”

那裨将却说道：“为了恢复中华，为了大明能取得更多的胜利，今日就让属下们抗一次命吧！”说罢，他对众人喊道：“向鄂国公致敬！向大明向皇上致敬！皇上万岁，大明万岁！”土垒上的明军全体向马进忠敬礼，礼毕之后，重伤员或是自杀，或是被战友留着眼泪结束生命。其余人员全部跳下了土垒，奋起向济尔哈朗的中军冲去。

志在必得的济尔哈朗刚刚命令尼堪再次发起攻击，可对面的明军却他先一步吹向了稀疏的号角。一千明军脚踩着自己的土地，挥舞着保家卫国的刀枪......战争是杀戮吗？也许是吧，可这样的战争更是誓言和决心。若不能自由的生，毋宁死！若是家园被敌人夺去，要么就从他手中夺回来；要么就将自己的鲜血洒在家园，灌溉绿荫。你想要的，必须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能得到。然而你所得到的，决不会是如画的江山，只能是愁云惨雾的、四面楚歌的、尸骨如山的战场。

马进忠在哀嚎，眼睛布满了血丝的他也随着部下们的脚步跳下了土垒，他也要随着战友们一起冲锋。然而李定国却拦在了他的面前喝道：“高承恩何在？给我把鄂国公绑起来，牵着一匹战马，待会儿冲阵的时候如果鄂国公想通了，就把战马和兵器留给他！”高承恩应了一声‘诺’后，毫不客气的将已被反剪双臂的马进忠绑了起来。“李定国，你要干什么？弟兄们已经冲上去了，你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你这个冷血！”马进忠一边被绑缚着，一边对李定国大骂道。

李定国却狠狠抽了马进忠一鞭子骂道：“什么大明第一智将，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真是关心则乱啊，好好看看！看清楚！你的士兵正是为了你能逃出去才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如果你死了，他们将不会原谅你！全体都有，随我突围！杀呀！”李定国带着马进忠和四五百救兵奔向了‘西南大路’，却只准备帮着想要阻拦他们的敌人敲响丧钟，这一次，他将毫无保留！

土垒上跳下来的明军战士们，大多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济尔哈朗不可能给他们近身同自己肉搏的机会。硕塞整顿好的队伍以及左右众军都向这些冲锋在死亡之路上的战士们发起乱箭。然而这样的牺牲，不正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战士最好的归宿吗？当百余名战士浑身插满乱箭，却仍然高举着刀枪踉跄着来到济尔哈朗眼前五十步距离的时候，虽然他们每向前一步，都分外的艰难，可这样的冲锋却让济尔哈朗再一次失神了。是的，他占领了本属于他们的阵地，却永远也无法占领他们心中的阵地；永远无法征服这些浑身插满乱箭的战士们的灵魂......

另一面的冲锋，负责阻击的清军就没有济尔哈朗这般悠闲了。他们也在失神，却是因为那一杆虎头簪金枪而被杀的失魂落魄，急急如丧家之犬。那十几员骁将再次迎面杀来，李定国连躲带刺，挡过三杆枪，夺下两杆槊，刺死击伤敌将各一人。被他夺去兵器的清将又被身后保护马进忠突围的高承恩斩落马下。一番交手过后，济尔哈朗又折损了三员骁将。可是清军却依然里三层外三层，突入敌群时，李定国他们是从背后杀入的，如今却是正面迎敌。刚刚李定国冲入重围时是在尽量隐藏意图，避免让济尔哈朗警醒。可杀出去时，心里再想着刚刚慷慨赴死的马进忠部下们，李定国剑眉之下，双眼迸发着火光。

清军为了将李定国挡在包围圈内，许多骑兵都已经下马作战。骑兵挡不住李定国，那就列阵吧！李定国也当然不会小觑这些下了马的步兵，早在老汉王的时代，满洲八旗下马步战的战斗素养便是世间第一流的。眼见面前枪阵林立，李定国忽然一转，在清军阵前兜了一个圈子，斜着杀奔了清军防御的薄弱处。济尔哈朗却在中军帐下骂道：“太没有道理了，难道我二十万八旗大军想要阻拦这区区数百人，竟然都要下马步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