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养量见依然还是拿不下战斗,又从内城调来了两千马队,眼前的这些人又都受了伤,根本无法突围了。胜利是迟早要到来的,佟养量索性端着肩膀做起了旁观者,唯独不能让他理解的是耿继茂的选择。以他的观点看来,即使耿继茂已经投降,但是起码是不得已为之,一旦他转过身来杀向朱四和于七,战后朝廷一定会原谅他的。可是在耿继茂看来,他是无法相信自己会得到清廷的原谅的。自己的父亲耿仲明不就是因为清廷想要拿他开刀,最后畏罪自杀的吗?那个自杀的罪名还仅仅是私藏逃人,与自己阵前投降根本没有可比性。耿仲明活不了,耿继茂又怎么能活?横竖都是死,干嘛不做一个有骨气的人——一个有骨气的汉人?
已经有明军攻上了岱安门,佟养量看到了,虽然印象中这是清军和永历皇帝交手以来,明军第一次发狠强攻一座城池。但是他并不担心。从昨夜至今,明军已经数次攻上城头,却还是一次次被守军击退了。况且城内调来的两千马队也已经赶到,面前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伤号和一个木乃伊。就算能跑掉一个于七,他也是可以交代过去的。何况看于七的样子,是已经决心和剩下的几人同生共死了。否则就凭他,完全可以逃出包围,甚至还可以把假朱慈炯带走。
“大军分列两厢,骑兵准备进攻!”随着佟养量的一声令下,清兵和八卦教徒向两旁分开,两千马队在斜阳的照射下,看不到人脸,只有一群模糊黝黑的影子和一把把明晃晃的马刀。战马刨着街道上的泥土,如果不是骑士们正勒紧缰绳,它们早已跃跃欲试对面前四个势力单薄的人发起攻击。佟养量原本还打算和这四个人说几句话,尤其是耿继茂,他更有很多话要问。
可是想了想,他还是举起了一只手,示意骑兵发起进攻。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了,耿继茂是铁了心的,朱四于七僧常更是不可能投降,还有什么话好说?还是尽早让他们闭上嘴巴和眼睛的好。战马已经开始奔跑,城墙上‘砰砰砰’跳落下来三个人。佟养量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三个人就算真的是明军中的悍将,也不会比面前这三人更加凶悍。不过一向谨慎的他还是看向了广寒子一眼。广寒子也心领神会的带着余下的八卦教高手前去阻挡来敌。
城门上依然有许多明军,可这还不是佟养量需要担心的。他手中的数千大军与岱安门近在咫尺,拿下朱四等人后,挥军支援城上守军一定可以再次将明军赶下城头。广寒子等人赶去时的速度很快,三个来人更快。佟养量先吃了一惊,可再一细看三个来人,他马上又放下了心。只是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三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像是一位侠客。那位侠客挂着一把腰刀,手提一柄朴刀;那个女人手使两柄宝剑;唯有那个老人最让人不解,竟然赤手空拳。就连武功天下第一的于七也不敢在战场上赤手空拳,那个老人简直是太狂妄了,是来找死的。
战马的速度已经提起,于七终于放手将假朱慈炯抛在地上,拎着冷月刀面向清军的骑兵。他绷着前腿,向前挺着腰杆,犹如一只螳螂。冷月刀就横在鼻尖儿前方,表情冷峻,且根本毫无惧色。朱四、僧常也都走向前来,站在了于七的左右两旁。还有耿继茂,此刻他的腰间又别了两把刀,背后还有六把,双手也各持一把。也不知道耿继茂到底要干什么,身穿两副宝甲,带着十把刀。虽然因为负重太大显得步履蹒跚,但是,他还是一步一挪的来到了于七的身边。
一个皇帝、一个大侠、一个和尚还有一个俘虏,这样四个身份迥然不同的人生,能够交集在一起已经不容易了,可他们却肩并着肩在战斗。哪怕面对着敌人的千军万马、哪怕他们就将要牺牲在这片土地,也没有一个人打算退缩。我们不仅要问这一切的缘由,却没有太多时间来拷问缘由。敌人的骑兵冲了上来,喊杀之声刺耳,马蹄震颤着大地,震颤着四个人的腿。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的腿是发抖的,他们全都站得笔直,握紧武器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一转眼,失蹄的战马便在四个人的面前栽倒,像是对他们进行朝拜一般。而这四个人却同时呐喊着跃入了敌群,根本不去理会敌人的态度和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刚刚从城上跳下来的三个明军也与八卦教高手接战了。然而即便是高手,面对这三个人时也绝敌不过两招。广寒子有心放过那个老人,毕竟看他的年岁已经很大了;她也想放过那个女人,毕竟自己也是女人。所以她便来到了那个大侠的面前,亮出宝剑挡住那人的去路,可那个人只在她面前翻了一个跟头便飞向了她的身后,然后继续向朱四等人被包围的方向杀去。
广寒子当然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什么身手,恐怕没有谁的武功在自己之下,她又想要去阻挡那个女人,不过这时那个女人也穿过了人群杀到广寒子的身后。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那个老人却直奔她而来,只见那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发似三秋雪,须赛九秋霜,真是脱尘之人。广寒子却来不及细看这位老者,可由于她已经向李俊梅的方向转了半个身子,老人突然杀来,她只能打出一招旋转抹剑试,宝剑由左至右划出一半,身体顺时针旋转一圈儿。她出这一招已经不再是因为不想太过伤害这个老人,因为她已经看到这个老人刚刚徒手搏白刃,却将自己八卦教中的十几个高手拍翻在地。她害怕自己或刺或劈会被老人抄手将宝剑夺去。
老人也看出她这一招的虚实,只是将身子微微后倾便将招式躲过,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吓得后退数步去躲闪。广寒子一招未成,老人迅疾到了她的身边,这一招抹剑式的后半部分就是将自己的后背留给老人的正面了。广寒子情急之下用左手的剑指点向了老人的咽喉,老人却单手扣中了广寒子的手腕。广寒子的身体再也不能顺时针旋转了,她只好借助老人扣住自己手腕的力道翻转方向又迎向那人。右手的宝剑撩了一个腕花,宝剑以手腕为轴,立剑向自己身体的前上方贴身绕了过去。
如果老人不躲避她这一招,不放开广寒子,手臂将被她的宝剑砍断。然而老人却又只单手将广寒子被抓住的那只手臂用力向身后一拽,广寒子立刻吃不住劲儿踉跄向前几步,那一招腕花剑也刺向了空气。随后老人的右掌劈向了广寒子的颈部,只觉眼前一黑,她就瘫倒在地昏了过去。只用了两招半,仅仅两招半,清军在济南城中的第一高手便被这个老人一掌击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