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百尺那花白的胡子上都是湿漉漉的汗珠在滴滴答答,不是累的,而是跪的,跪了这么久,膝盖的酸胀痛麻一定不会让他好受。“臣的消息来源虽庞杂,但却绝对可靠。”“哦,可靠就好啊,既然你能有如此可靠的消息来断定蜀王必反,那也一定可以推测出蜀王最迟何时谋反了?相信这样重要的日期,你一定能够告诉朕,对么?”
朱四根本没兴趣细听一下郝百尺的消息来源,散朝之后,会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仔细问他的,这些事儿用不上朱四操心。朱四所要做的就是先期在四川安排一个亲信——李元胤统领重兵,又在陕西的攻击部队主力中安插了马进忠,而且马进忠带去的部队超多。如此布置后,一旦两路大军全部成功突入关中,马进忠便作为整支大军的副将,再由四川和襄阳两方面的预备队作为策应,朱四就不相信会有人敢造反。
这些队伍里既有大顺军,又有大西军,还有刘承胤的旧部陈友龙,还有李成栋的义子李元胤,朱四都佩服自己简直太有才了,也正是因为这支西北军来源庞杂,他才没有放心让一向孤傲的李定国去统领,而是选择了性格最为温和的刘文秀。
朱四不是说信任刘文秀吗?可朱四对此时还不是亲信的蜀王的防备还不仅仅是这些。他还让马进忠拥有着最强大的兵力,不论他信任谁或是不信任谁,只做到制衡和放权这两点的对立与统一,就足够了。他不相信有人会在他的安排下谋反,但是相互掣肘的事情他必须提前做好。
可这样的担忧要是从郝百尺这些人的口中说出来,目的性就不同了,朱四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马进忠去往陕西这样的大事,朱四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便是那支所谓的奇兵。除了他和马进忠本人,老马只要没有在战场上出现,几乎谁也无法判断他的去向。而郝百尺的动机就只是为了个人的私利,完全没有顾忌到这样的攻击是否会给刚刚雨后天晴的大明造成什么难以弥合的后果。
青石板都已经湿漉漉的了,这回那上面见到的湿滑液体,已经是郝百尺的冷汗。朱四还在等着他回答刘文秀谋反的日期,郝百尺也必须做最后的陈诉。“恩,这……臣断定蜀王最迟两年内必反!”
“好,痛快,来呀!将郝百尺押下去,连同其九族,全部入北镇抚司诏狱。两年内如蜀王谋反,释放郝大人及其族人,并连升郝大人三级。如蜀王不反,郝百尺当反坐。在此期间,锦衣卫北镇抚司不妨挑选些风和日丽的日子,帮郝大人找一找他这段童话故事的庞杂来源。将此诏传于蜀王,再附朕口谕:刘文秀留于朝,则是我大明的蜀王。去亦是朱由榔的兄长,无论他是否做大明的臣子,朕都绝无怀疑蜀王之心。堂堂大明的亲王,开府建衙,召集幕僚自是平常事,大建宫室,只要用得是干净的钱若不违制管他做甚?东联夔东十三家,四处招降纳叛,刁买人心。乃是他刘文秀作为大明四川最高军政长官恢复治安的职责所在。大战将即,却有人拿着如此狗屁不通的所谓证据,来蛊惑天子阵前斩杀主帅。真是荒唐至极!”
朱四以为荒唐,可大明的御史言官们却并不这么想,明末多少员大将就是栽到了这种荒唐至极的弹劾之下?朱四说完这些话便气哼哼地拂袖准备离去。郝百尺多次顶撞朱四,都没有被怎么样,如今只是弹劾了蜀王,朱四却一反常态,甚至违反了祖制将御史投入诏狱。只听他对着朱四的背影大喊道:“陛下何以动用雷霆之怒啊,风言奏事乃是言官的本分。臣只是履行职责而已,臣没有错啊。”
郝百尺挣脱着锦衣卫的绑缚,撕心裂肺地争辩。“朕有说过你错了吗?”朱四蓦然回首道:“衣卫也只会顺带着过问一下郝大人刺探军机之罪,不过这种死罪,朕相信你是不会去做的,到时候应该会有人站出来帮你说话的吧。朕也要和你一起等的呀,等那个真正刺探军机的人,还要等蜀王真正谋反的那一天。只不过朕的事情太多,没可能陪你一起去诏狱里玩啦,你自己到了那里,可一定要幸福呦。朕日后肯定还要升你的官儿,好好奖励你的,你说你不来谢朕,反倒哭个什么劲儿啊?”
“等到蜀王真的谋反的那一刻,你不就赢了吗?这段时间朕其实是在保护你,不然你会被高疯子打死的。像朕这样全心全意替你着想的人,上哪儿找去?有时候朕都自问做好人难免是要吃亏的,不过朕还是得继续做好人啊。好了,朕还要感谢郝御史的直言敢谏,现在就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提前表彰你啦!以后大家都要向郝御史学习,听到了没有!”
大臣们带死不活的附和声中,朱四走了,背着手、昂着头、骂着娘:“靠,什么狗屁的风言奏事,很牛掰吗?嘴皮子杀人这事儿你以为就你们言官会吗?老子一样拿手的很。此风不杀,大明朝堂将永无宁日,别怪哥哥下手黑,是你自己太以为言官无敌了。触及了职业道德底线的言官就是祸水,是祸水总会有办法整治的,何况我朱四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不遭雷劈的发财主意,玩儿死一两个言官,小菜儿!”
锦衣卫可没有朱四说的那样客气,他们架起了郝百尺,就准备往诏狱里拖。郝百尺发出了最后的凄厉挣扎,两条腿儿兀自的在地上不停的乱蹬。“陛下说这是保护臣?臣不信,陛下这明明是要诛杀臣呀。”已经走出去的朱四回答道:“朕也没有想要诛杀你这个人啊?朕诛的是你的心。”
就这样极为龌龊的收拾掉了郝百尺,或许因为朱四本就是一个恶俗之人。散朝以后,回到王府,苏皇后及众妃子已在门口迎驾了,远远的看到了大皇子朱慈炫很不老实,刚刚被他娘给抓住,仍然挣脱着像是在乌鲁鲁的乱飞呢。
朱四从苏裴手中抱起了那满是口水的臭儿子,对着小脸儿亲了几口说道:“皇后可不要再抱炫儿啦,莫要让这小子的大力金刚腿踢到弟弟。”苏裴说道:“这孩子被他皇祖母娇宠惯了,妾的话他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又非常的好动,没一刻老实的时候。”朱四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淘气一些有什么不应该,看到她们娘俩儿后,刚刚朝堂上的权斗便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注视一下宝贝儿子那憨憨的笑脸和纯净的眼眸,几千里外的战场更是好像从来就不存在过。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朱四珍视的,那么它绝对不是皇权,哪怕是盛世天子的龙椅也没有昔日家里的土炕舒服。更何况在强敌内外环视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丝把握不精准,导致的错误都是无法弥合的,皇权也就基本等于黄泉。
普通人家的黄泉路上倒有亲人的相送、妻儿的眼泪。帝王家的皇权背后有的却是敌国的马刀;权臣的暗箭;有兄弟手足们贪婪的目光和破坏;奸佞的欺骗;有忠臣们的愚蠢傲慢与偏激;还有那一切最阴暗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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