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禄又问:“那万岁爷干嘛还请他来呀?”“谁让他是苏翰林妻侄的救命恩人呢?邓凯早跟朕说过苏翰林,说他呀最怕老婆,苏家的事情都是苏氏的母亲说了算的。苏老夫人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侄子了,自然对他视如己出,对于高必正救她侄子的事儿真是感恩戴德呀,就连苏禄对高必正也是礼敬有加。”
朱四正在絮叨着,不料张福禄和他想得却不是一回事儿:“万岁爷,既然他们苏家的门风是怕老婆,这万一苏氏真的成了正宫娘娘,万岁爷是不是也会变成妻管严啊?”“少放屁,朕姓朱,又不姓苏,他苏家的门风与朕何干?赶紧带路!”
说是让人带路,朱四却自顾自走在了前面,张福禄答应了一声,一抬头朱四却走远了,连忙追着说:“诶呀万岁爷,您慢着点儿,奴才又想起个事儿来,高必正说了,到时候会称呼您为黄大,您是正在独秀峰下进学的举人。这人有时候也不傻呀,您看这谎话编排的多顺溜儿?”张福禄不禁赞叹起高必正的智商来了。
“顺溜儿个屁,大明现在开科举了吗?没开科举进的哪门子学?”刚说到这里,朱四突然从中有所顿悟,虽然高必正的初衷肯定不会包括朱四顿悟出来的想法,但是高必正的谎话却给朱四带来了启示,只看他自言自语道:“将错就错也好,想比高必正已经把这个谎话在苏禄的面前编排开了,即使想要改一改也未必能够了。可苏禄毕竟曾经是广西的学政,对于一心向学的人,必然会青睐有加的,从这个突破口进入,必然会有所收获的。”
想到了其中窍门儿,朱四沉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着一声放浪的大笑,摇起了折扇的朱四一身文生公子打扮的走出了自家,迈向了苏府。
苏府,这里有朱四的伊人,只是朱四来到苏府以后,见到的是一个出家人、一个老人、和一个混人。相互答礼后,当再次分宾主落座时,高必正将朱四让到了主宾的位子上,这让主人苏翰林很是疑惑。他知道,高必正可是堂堂的龙虎将军、武安侯,而黄大却只是一个举人。
“这位黄大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让龙虎将军毕恭毕敬。”苏翰林不禁想到。再仔细打量一下这位黄大,似乎并无特别之处。“能与黄小友成为邻居,实在是苏某人的荣幸啊。”苏翰林寒暄了一句,朱四答道:“久闻苏翰林乃饱学之士,学生也是慕名而来,希望一睹先生的风采。”苏翰林摆手笑道:“小友谬赞了,苏某不过比小友早生了些时日,还希望看到有朝一日黄小友的蟾宫折桂呢,啊,呵呵呵。”
听到这话,朱四佯装无奈的道:“嗨,适逢我华夏衣冠南渡,宗庙蒙尘,学生即使有心向学,却怎奈报国无门啊。”苏翰林说:“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世间又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古训。若当真事不可为,黄小友莫若步对面的这位弘智大师后尘可好啊?”
朱四这才又仔细地观瞧了一下对面的大和尚,此人年纪不到40岁,面容清瘦却鼻直口方,皮肤黝黑,两条剑眉更是又浓又黑,一双眼睛吐露一股正气,一席僧袍看似与世无争,却又神采奕奕。朱四口中禁不住赞叹了一声:“好个大和尚!”虽然是脱口而出,但是朱四仍然明白苏翰林这话无非是在试探自己的学识见地,面前的这位大和尚也绝非潜心学佛之人,既然能被高必正请来帮自己,大概定是大明的遗民隐士了。
朱四心中便有了计较,他收起了折扇,向对面的弘智大师拱了拱手说道:“佛门的清规与儒家的修身本就没什么区别,都是修己渡人,弘智大师的气派确实也令学生神往。每日梵音缠绕、晨钟暮鼓的聊度余生实乃君子的好归宿。然则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罢了。”
苏翰林提出了夫子的立身之道,朱四道出了孟子的大义之门,让面前的三人都微微点头。只不过高必正的点头完全是为了配合环境,还有他觉得朱四能同面前的两位大学者同台对话,并获得些认可,真的是很帅,让他也很向往,只可惜自己是个白丁,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但是配合配合朱四故作下深沉还是挺有趣儿的。
几人都未说话,都在等待着朱四的下文,只有舍生取义怎么够呢。朱四笑道:“夫子曾说过,如果当真让他选择一项职业,他会去驾车。如果让学生选择的话,学生会选择做一名弓箭手。”苏翰林眉毛扬起:“哦,愿闻其详。”
“数年来,学生走过了江南的数省,也接触了许多我大明的忠臣义士,然而学生却发现,大多的好人都自持君子不器这句话,自以为秉承了夫子的训诫。然而却让我大明变得谋士满天下却征夫寥无人,现实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建奴的马刀无时无刻不在征服着我们的嘴巴,可大明的智者都在干什么?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不就是空谈误国、过犹不及的道理吗?有的甚至连临危一死都办不到!空谈既然都可以误国,那么伯夷叔齐难道可以救得了自己的国家吗?学生不要清名、不想饿死首阳山,哪怕被诬陷、被唾骂,也会为了汉家的中兴而奔赴沙场、舍生取义。”
弘智大师终于开口了:“阿弥陀佛,公子一身杀伐之气颇重,和尚却也知道舍生容易,取义则甚是难为呀!修身容易,渡人救世则必有天助。诚如苏翰林所说,若当真事不可为,舍生又有何益呢?如果舍生而不能取义,总该先渡一个便是一个吧,先渡了自己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