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轶事》四

当天下午四点，军列准时抵达飞龙师的专用兵站――西南某地一处平原和丘陵的交界地带。

这里的纬度和海拔都高于山江市，但因为不远处的西、北方向均有高大的山脉挡住了寒流，气候相对更为温暖湿润。虽然时令已是寒冬季节，站台内外也处处可见苍绿的翠柏棕榈，花坛上也不乏绿草和鲜花。

再加上这里远离城市，空气非常清新，令走下空调列车的新兵们刚才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头脑，一下子就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不过，还没等他们看清兵站的环境，就整队换乘大巴车，向各自服役的分队军营驶去。

其实，兵站也有数条铁路支线，可直接开往分散驻扎在邻近各县的坦克团、装甲团、炮兵团、汽车团、陆航团和仓库油库等战勤单位，但那一般只在演习或作战时启用，平时的人员和物资运输还是以公路交通为主。

女兵们将在师部直属教导大队受训，通往那里的军用公路很快就进入了山区。虽然这条路依山而盘旋蜿蜒，但路面依然保养得很好很平整。

一路上她们经过了数座兵营，并没有看到憧憬中的龙腾虎跃的练兵场面，也没有看到兵车大炮出入的钢铁洪流，甚至在外墙上连标语口号都没有看到。

而那些从树木间和围墙上显露出来的一排排整齐的楼房，风格倒是十分现代和气派，令人难以相信那是部队的营房。

“这里真的是兵营吗？”从没走进过现代兵营的女孩子们诧异了。

“怎么？是不是很漂亮啊？”坐在最前排的司辰站起来，含笑问大家。

“太漂亮了！那边的那栋大楼，”李琪伸长了胳膊指点着，“简直比我们的市政府大楼还漂亮！”

“那就是我们的师部机关大楼。”

刚才还没注意的女兵们纷纷起立注目，啧啧称赞：“简直是小白宫啊！”

司辰又问：“喜欢我们师的环境吗？”

“喜欢，太喜欢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喜欢就好！等你们住进去后，还会更喜欢的！”

司辰说完就坐回了座位，大巴车也拐了个弯，朝师部侧后方的教导队新兵营驶去。

郭亚军悄悄探出身子，捅了捅前排坐的田苗苗：“苗苗！这个飞龙师怎么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田苗苗回身吐了下舌头：“别说是你了，我也没想到这里会这么时髦呢！”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场景，更是让这些新兵们大大地“没想到”。

大巴车距离新兵营还很远，就听到那里传来“咚咚锵、咚咚锵”的阵阵锣鼓声，原来是老兵们在兵营门口夹道欢迎。

等车门一开，大家走下车，几乎没被老兵们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情给融化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老兵们不但敲锣打鼓、舞动红绸，还扯着嗓子叫喊着欢迎口号。

小新兵们生平头一遭享受到了外国元首访华时的国宾待遇，就差没升国旗和阅兵了。

好容易在新兵整队时这些老兵们消停了一会儿，可一等点名和分班完毕，排长们带头、班长班副们跟着，又对新兵们展开了一场围追堵截“抢行李”的战役。

毫无战斗经验的新兵们自然“丢盔弃甲”，几乎“全军覆没”。

等看到排长班长们每个人都扛着好几名新兵的行李，还乐颠颠地在前面带路，醒过神来的新兵们又慌里慌张地去抢夺。顿时，好好的队列一下子就散了，从操场到营房一路上都乱哄哄的，好像是来到了菜市场。

此刻，新兵们的“三观”也都有点乱了：这什么跟什么嘛，这真的是我军纪律严明的军营？这真的是天下第一师的军营？简直是有组织无纪律嘛。

这都要怪出发前，她们的父老乡亲早就反复教导她们――到了部队后就等着吃苦吧，就是老兵欺负你也得忍着；反正等你自己熬成老兵也就好了，俗话说“新兵入伍、老兵跳舞”嘛。

这还要怪“小喇叭”田苗苗在列车上给她们的洗脑――飞龙师的新兵训练非常残酷，有“脱皮师”之称；进了这里的新兵营，就等着脱皮掉肉还要被教官训吧。

好了，现在她们真的进了飞龙师的新兵营，没见到凶神恶煞的教官，更没脱皮掉肉，只见到了老兵跳舞。不过，这个“跳舞”，和她们原来的解读实在有很大偏差。

新兵们有点傻眼，但也有的新兵立刻想到了：这也就是刚到军营，老兵们还不好露出真面目吧――等过几天再看呢！

蒲英倒是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只是因为不想别人动自己的行李，才眼疾手快地躲过了班长的“抢劫”。因为不着急，又不像其他人那样去追行李或是班长们，她慢腾腾地走到了队伍后面。

这时，另有一队男兵从旁经过。

有人招呼她们：“喂，那边的女兵！是山江来的吗？”

蒲英没理会。前面的女兵纷纷回头，但也一时没人应声。

男兵又走近了些，叫声也更大了：“我们都是山江的啊，刚才一起下火车的！”

郭亚军转身，冲他们直摇手：“别嚷嚷了！这儿是军营，不是老乡会！”

话音未落，两边的男女班长们却先后发话：“没事，没事，老乡之间聊两句也没什么！时间别太长就行！”

郭亚军顿时懵了――班长大人们，你们要不要这么人性化啊？军纪呢，还要不要了？到底谁是新兵，谁是老兵啊？

虽说有老兵班长开恩，大家也都很识相。时间仓促，一些原来就是同学的男女兵们，迅速交换了下信息――诸如各自分配在哪个连哪个班之类的，就又匆匆分开了。

田苗苗和一个认识的男同学道别后，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兵拦住了蒲英。

那男兵说话有点结巴：“蒲，蒲英，你好！”

蒲英惊讶地抬头看他；“你……好！”

“我叫靳明，三连一班的！你呢？”

“我？哦，六连三班。”

“嗯，以后常联系啊……我，我先走了。”

男兵抬了下手，像是挥手再见，但在匆忙转身时却脚底趔趄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回看了一眼，然后就逃也似地跑开了。

蒲英一时没有动，似乎在发愣。

“那是你同学？也是四中的？”田苗苗凑到蒲英身边，也好奇地张望着那个男兵的背影。

刚才晃眼之间，她只看到那男兵是个长圆脸，不算英俊，但也不丑。

蒲英却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他。”

虽然不明白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蒲英也没太往心里去，径自拿着行李走开了。

被蒲英的回答弄糊涂的田苗苗，分别瞅了瞅这两人的背影，心里直琢磨：这什么情况啊？

就在她纳闷的这一会儿功夫，不但蒲英已经进了宿舍楼，楼外的新兵也都没什么人了。

田苗苗赶紧追了过去：“英子，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