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轶事》一、二

列车已经驶出站台很久，那些趴在车窗上的小女兵们，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送行的人了。她们也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在心里回味着刚才那刻骨铭心的分离场景和画面。

车厢里暂时陷入了一片宁静，只偶尔会响起一两声短促而压抑的抽噎声。

负责带女兵的接兵干部――一名上尉女军官，正步履轻柔地走过一排排座位。她就像空中小姐们在飞机起飞前检查安全措施那样，不时整理着两边行李架上没有摆放整齐的背包或提包。

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女军人体贴优雅的动作，还是吸引了这些刚入伍的小女兵们的目光。这些小姑娘们在刚才上车时，就对这名站在车厢门口迎接的漂亮女军官有了深刻的印象。

大概是她的着装和风度，符合她们自己对未来的梦想吧，一见之下自然觉得很亲切。于是，那些因为离开父母家乡而产生的伤心和惶惑，很快就被女兵们对陌生军营生活的向往，和对个人发展前程的憧憬所取代了。

一个胆大的女兵，在女上尉走到自己面前时也站了起来，一边帮忙一边问：“首长，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军营啊？”

军官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好些个女兵都把脸抬起来冲向自己。虽然有的人眼睛里还微微泛着泪光，那脸上的表情却都溢满了好奇和期待。

她冲着女孩子们笑了笑，大声说道：“别急啊，今天下午就能到，大概四点钟吧！”

“那……我们中午还要在火车上吃一顿咯？”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兵也站起来问道：“首长，我们这军列上有餐车吗？有卖盒饭的吗？”

上尉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名女兵。只见她长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活像一个Q版的卡通娃娃。这让女军官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刚满周岁的儿子，那个宝贝蛋也是长了这么一双可爱的大眼睛。

她忍不住亲昵地揉了揉大眼睛女兵的头发：“放心吧，我们给大家准备了盒饭，免费的！保证饿不着你们！”

周围的女兵都笑了起来，那Q版大眼睛也调皮地眨动了好几下：“首长，我不是担心自己饿着！你看我，早就准备了好多零食呢！”

说着，她从座位下拖出个大塑料口袋，里面是女孩子们喜闻乐见的各种小食品……有水果、瓜子、牛肉干、火腿肠、话梅、巧克力，等等等等。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别客气啊！”大眼睛豪爽地分发着吃食，还塞了一把到上尉的手里：“首长，您也吃点！”

军队是不许战士吃零食的。

不过，女上尉并不是一个思想教条行为僵化的军官。她知道，这些刚刚换上军装、还没来得及走进军营大门的女孩子们，根本算不上是正式的士兵。而且，违规吃零食和想家哭鼻子比起来，她宁可对前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谢啦，你们吃吧，我还要到前面车厢看看！”上尉将糖果放回女兵面前的小方桌上，拍拍手说：“不过啊，你们最好今天就把这些零食都消灭掉。否则进了军训队再吃零食的话，可是要挨批评的哦！”

“首长,你说的是真的吗？部队里连吃零食都要管吗？”

“当然是真的了！对了，我叫司辰，司令的司，星辰的辰。我将担任你们新兵教导团女兵连的指导员，你们以后叫我指导员就可以了――别再叫我什么‘首长’了，听着太别扭了！”

“哦，这样啊？那都是我老爸教我的――见着军官叫首长，见着老兵叫班长。”大眼睛女兵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

司辰摆摆手，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要是都那么叫啊，那首长不成了大白菜，班长不成了大米饭了吗？也太不值钱了！其实啊，在部队里只有团级主官以上的军官，才能被称为首长。以后，都别乱叫首长了啊！”

“是，指导员，我们记住了。”众女兵像模像样地答应着。

等司辰走远后，大眼睛女兵嬉笑着对大家说：“嗨，部队里的规矩可真多！不过没关系，首长刚才，哦不，是指导员刚才说了，我们现在可以吃零食的！来来来，你们快帮帮我，帮我把这些都吃了吧！可别留着，让我在军训队再犯错误了！”

其他几个女兵也纷纷行动起来：“我们也带了吃的，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吧！”

很快，小桌子上堆起了高高的零食堆。

大眼睛的兴致很高，边吃边聊：“哎，我们也别光吃啊！大家认识一下吧！我叫田苗苗，就是田里的禾苗的意思。我是二十八中的。你们呢？都是哪个中学的？”

这节车厢的女兵都来自山江市。该市是一座依山傍水的人口大市，主城区有上千万人口。但是今年从该市招收的女兵，只有不到一百人。这些女孩子虽是同乡的同龄人，却大多并不认识。

在田苗苗的带动下，大家也都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

“我叫路佳佳，十五中的。”一个小脸细眼的女孩有些腼腆地说。

“我叫郭亚军，业余体校武术队的！”一个身材壮实的女孩大声武气地说。

武术队女孩的自报家门，引起了女孩子们的一片惊羡。田苗苗嚷嚷道：“哇，学武术的！你来部队，肯定来对了噻！那个郭姐，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小意思的啦！”郭亚军用广东腔开着玩笑，看上去也是个随和开朗的人。

“咳咳！"旁边一位坐着都显得比别人高一截子的女兵，忽然干咳了几声，见大家都在看自己后，才直起身子、微抬着下巴说：“我叫李琪，当过模特，学过跳舞，还学过――跆、拳、道！”

她那特意为了强调而提高的话音，确实起到了引人注目的效果。至少她所吸引的羡慕的目光，比郭亚军更多了几道。

田苗苗也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李琪，发现此女的面相略显成熟，五官很俏丽、身段也很好。说她当过模特，确实有点像；但要说她学过跆拳道，从外表上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虽然心里感觉李琪这人有点傲气，跟自己并非一路人，田苗苗却还是热情地说：“哦，是吗？原来我们这批女兵中有这么多高手啊！太好了！李姐姐，以后你也要多关照一下我们这些小妹妹啊！”

李琪微斜了一眼郭亚军，傲然地点点头：“没问题！”

等众人都介绍了一圈，田苗苗却发现坐在斜对面靠窗角落里的一个女孩一直没吭声，还自顾自地把脸冲着车窗外，仿佛根本没听见周围的热闹。

其他女兵见这个孤僻女孩生人勿近的样子，都很知趣地没有打扰她，田苗苗却不信这个邪。因为她一向喜欢交朋友，特别喜欢和所谓的“冰山人”套近乎。她觉得天下没有什么冰山不会被她这个小太阳熔化的。

于是，她先换到本侧靠窗的位子，然后伸手过去，直接拉着那个孤僻女兵的衣袖说：“哎，同学！你还没介绍你自己呢！我们都是老乡，到了部队以后可要互相照顾哦！”

那女兵终于不好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了。她扭过头来，但一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田苗苗。

田苗苗这才看清楚这个女孩子很瘦，五官倒也清秀耐看，只是没什么表情，给人以冷漠的感觉。

向来脸皮厚的田苗苗，才不在意对方冷淡的眼神。她若无其事地递过去两个果冻，接着套磁：“说嘛，你叫什么啊？”

那女兵拗不过她，终于开口说道：“我叫蒲英，蒲公英的那个蒲英。”

声音干净清朗，咬字清清楚楚。

“这名字不错啊！”田苗苗立刻打蛇随棍上，“那你是哪个中学的？”

停顿了片刻，那女兵才说道：“四中。”

她的话音不高，却引起了周围不小的骚动，连李琪都忍不住偏过头来打量一下。

田苗苗也是微微一愣。

四中啊！那可是山江市教学质量最高、升学率最牛叉的名校，而且是全国招生，本市考进去的学生还没有三分之一，总之是全市最难考的中学。但是只要考进去了，基本上一脚已经踏入了大学的门槛。

同车的新兵中，大多数是像田苗苗一样的学习成绩普通的孩子，都是因为考不上大学，才被家长们以曲线就业的方式送到部队里来的。

可是，这个蒲英，明明是有实力上大学的人，怎么也会来当女兵呢？

田苗苗本来就觉得这个蒲英有点特别，现在对她就更感兴趣了：“哇哦，居然能遇到传说中的四中高材生，真是三生有幸啊。”

蒲英微微一皱眉：“据我所知，从四中毕业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还有，我就是个落榜生，不是什么高材生。”

这话还是那么冷淡，不过田苗苗并不介意。

她反而觉得蒲英这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冰山的，顶多算是山间的凉泉罢了。这点凉度，她还受得了。而且她猜想，蒲英之所以对人冷淡，一定是还没从高考失利的打击中走出来吧？也难怪，四中的学生，想来一定是顺利惯了，恐怕经不起什么挫折的。

想到这，自觉同病相怜的田苗苗，握住了蒲英的手，笑着说：“呵呵，我也是落榜生啊！我看我们这车上的，也大多是落榜的……”

郭亚军、路佳佳等人都默默点头。

田苗苗继续说道：“其实，考不上大学也没什么啦！我老爸就常说，人生就和开车一样，不要怕路不好走，也别怕遇到的沟沟坎坎；只要不翻车不抛锚，一直往前开，前面啊，总会有美丽的风景等着我们的。”

对她的励志演说，蒲英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一旁的郭亚军边啃着火腿肠边问：“苗苗，你老爸是干什么的啊？”

“我老爸就是个开出租车的。不过，他以前可厉害了！”说到老爸，田苗苗更加眉飞色舞起来，“你们知道吗？我们这次要去的这支部队啊，就是我老爸曾经当过汽车兵的地方！”

“是吗？那你可真成了继承父辈事业的接班人咯！”

“嘿嘿，惭愧惭愧！不过，我老爸还真的是因为听说这次是老部队来招兵，才托人找关系把我送进来的。”

“怎么，你家也是找了人的？嗨，我家也是啊！”

路佳佳也插了句：“我家也是，还送了钱的……”

“嘘――”田苗苗赶紧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别说啊，大家心里明白。”

“嗯，嗯。”路佳佳忙不迭地点头。

李琪却不屑地嗤笑一声：“切――怕什么啊！这些谁不知道啊！”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转头看了看，发现司辰并不在车厢里，这才放心地继续说道：“这也就是中国才有这种怪事。别的国家征兵，都没人愿意去；咱们这儿倒好，老百姓倒贴钱还抢着去……”

田苗苗见她说个没完，忙转移话题道：“哎，你们想不想知道，我们去当兵的这个部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想啊！”李琪立刻感兴趣了，“自从我知道部队番号后，就在网上查过了，结果什么消息都没找到。我问武装部的人，他们只说这支部队很牛，可又不肯细说――搞得还挺神秘的。”

“呵呵，那当然神秘了！别说从网上找了，就连我老爸每天守着看中央七的军事报道，也从来没见过关于他的老部队的报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田苗苗得意地看着大家。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郭亚军推了推她。

田苗苗收敛了笑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严肃表情，“那是因为，我们要去的这个249师，有个美名叫‘飞龙师’！他是PLA三大王牌师――龙虎豹部队中公认的NO.1！也就是王牌中的王牌，尖刀上的尖刀！这种部队，当然不能随便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