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但愿长醉不愿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们就要转过来与她面对面了……到时候，就不好再逃了！司空兮打定主意，纵身一跃，越过了高高的围墙。

围墙内是满园芬芳，众丛中高墙之下早已有一袭天青色身影等在那里了。他神色淡淡眼中却隐隐夹杂着笑意：“姑娘，这么巧？”

司空兮下意识便蹙了蹙眉，朝他横瞪一眼：“都是你！否则我不会被她们发现！”

风染面不改色，轻笑一声：“所以，我特地来将功补过。”

院墙之外声音清晰无比：“护法，圣女该是逃到这院子中去了！不若我们也跃上这院墙看上一看？”

年长女子的声音传来：“不可，不妥。”

旋即敲门声响起：“请问有人么？”

风染朝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五，你去开门。”

司空兮忙忙要逃，风染轻道：“怕什么，你就站在这里。无妨。”

小五果真开了门出去，与门外几名女子一番斡旋，最后一声厉喝：“你们是怀疑风将军？！那好，几位请进，若是没有任何发现，后果……自行承担！”

司空兮听得他说“请进”，忙忙调整了角度，躲到了风染身后。抓住他身后衣摆喏喏道：“不要让她们进来……”

风染面上淡淡掠过一丝笑意，提高了声量：“小五，门外却是为何这般喧哗？！”

门外传来恭敬一声：“公子，无事。”紧接着他的声音又传来，却是在与那几名女子说：“几位姑娘，如若不信小的的话，现在我家公子也在园之内，要么叫他出来向各位解释一番？”

门外沉默了一阵，只听得一女声响起：“我们信小哥的，姑娘们，去别处找找。”几名女子这才离开。

司空兮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轻呼一口气：“终于走了。吓死我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毫无底气小声道，“这是你家？”翻墙进来，恰巧遇到主人，真是不幸。殊不知，是主人特意在这里候着。

风染轻笑：“嗯，所以风染特意来弥补刚才的无心之失。只是，姑娘那一撞撞得在下到现在为止还生生的疼呢！”

“风……染……”她迟疑的缓缓一字一字吐出他的名字，使得他的心内一悸。她轻轻一笑，“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旋即朝他投去别有深意一瞥，“还很痛么？真是对不起了，要不要兮儿给你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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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风……染……兮儿给你揉揉？”睡梦中的司空兮似是受了魔障般不愿从这个情景中走出。一切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她悲从中来，越发想要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最终喃喃念叨着风染的名字，梦中却无限循环着自撞到他到她离开之前 的情景。春日耀阳，春风拂面，他家的后园中百齐放，仿佛是为了祝贺他俩相逢而来。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愿沉醉不愿醒……然而，世间事让人如意的又会有几成呢。她只觉脸颊被人不断拍打，虽是不情愿，却还是醒了过来。

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就在她眼前，正神色复杂地朝她看着，看她醒来才轻轻一笑：“兮儿，你做噩梦了。”

司空兮看着司空凌浅浅的笑颜，回以她一笑，心中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她没有做噩梦，她做的是美梦！多少年来，她总想着他能入她梦怀，即便是噩梦也好，即便是他责怪她也好，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他竟从未在梦中来看过她！

她知道，是他在天有灵，是他一直在怪她才不肯来梦中见她。他死得何其之惨，她却没有替他报仇！司空兮垂下眼睫，心中猛地一揪，风染……我对不起你，如若不是遇到了我司空兮，你的一生该是幸福和美满的吧？你为了我而死，我却对杀害你的仇人下不了手，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们的女儿在她手上，也许我会躲一辈子吧……

她紧紧抓住了身下衾被，沉默良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姐姐，谢谢你将我从梦魇中解救出来。”

司空凌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兮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姐姐不请求你原谅。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姐姐只希望你能从那场事故中走出来。”

那场……“事故”，司空兮心中愤恨，你竟然说由你一手导致的惨剧是一场“事故”！司空凌啊司空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心中永远只有自己。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一个你！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

心中虽悲愤交加，司空兮面上却毫不显山露水朝她笑了笑：“姐姐，兮儿早已从那场事故中走出来了。风染……他，这么多年都未曾在我梦中出现了，不知为何今日我竟梦见了他。”她心内苦笑，呵呵，姐姐，司空兮现在口蜜腹剑的可恶样子也是因你所赐啊。如若不是你，我也许还一心单纯地在爹娘的院子里绣种吧？不，也许是嫁了一个平凡的男人，却依旧做这些事情。

谢谢你，让我看透了世间的冷暖喜乐。谢谢你，让我遇到了他。谢谢你，让我明白仇恨蚀骨的滋味。谢谢你……

司空凌淡淡看了她一眼：“兮儿，姐姐当年……”她顿了一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你早点睡吧，我夜里睡不着路过时听见你房内有动静，所以进来看看。”

司空兮这才惊觉，难不成自己心事重重回到房中竟忘记将门上闸？

司空凌站了起来，脸色晦暗：“姐姐先走了……”人人都怕她，谷中各个人都将她当恶魔一般看待，她不觉得心酸。别人怎么想，让他们随意。可她自小到大最在乎的妹妹眼中神色也不那么自然，她也把她当做恶魔般看待的么？她梦中都还叫着那男人的名字……司空凌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利刃狠狠剜割一般，鲜血淋漓。

她为了她而弑杀生父，她为了她而杀了她的意中人，她为了她每年都去平安镇上几番苦苦找寻，她为了她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她为了她，终身未嫁……她为了她，甘入魔道。可她却……

司空凌临出门前转过身来叮嘱道：“夜里睡觉别忘了栅门，虽在谷中，却比不得以前了……”她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拉上了门转身离去。

司空兮看她几度叹气心下不忍，那原本复仇的念头又开始微微动摇了起来。姐姐啊姐姐，你为什么要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我真的……真的好恨好恨你！

她双目无神盯着床顶，愣愣的，良久也不眨一下眼。风染……这么多年了，我逼得自己不去想你。可是，你知道么？纵使是使尽各种手段让自己忘却，让自己转移注意对象，有关你的记忆却像是深深镂刻在金石上一般，风吹不走，雨打不掉。

那梦中无限循环的场景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她到现今都还清晰地记得。一如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她还记得那时她说完“要不兮儿给你揉揉”这句话之后，风染面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轻抽搐了一下：“呃，不用了……”她只不过是一时觉得好玩，所以才特意逗他一逗呢。

司空兮眼角滑下一滴泪来，风染，我有好多年没有因你而流泪了。我以为我成功地忘记了你……到现在才知道我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也罢，既然你来找我，让我今日仔仔细细再重温与你过去的日子，也许，不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忆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只是，你是不是还在奈何桥边等着我？还是早已喝了孟婆汤转世为人了？

没事，就算你不记得我了，我欠你的总有一世会偿还给你。

她记得她听得他说一声“不必了”又见他不自然地扯扯嘴角心中觉得好笑，所以才爽朗一笑：“风公子果然是痛快人。那么小女子与公子就算两清了。”她抱了抱拳，颇具江湖豪情道，“那么司空兮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言罢，自己那一袭鹅黄身影便嗖的一下蹿上了院墙，还未等风染说出“留步”二字，就已没了踪影。

“两清……”她现在想来顿觉这二字似是上天安排一般，也许她和他这一世，下一世都不会有两清的时候吧……

而那时风染也轻轻疑惑道：“两清？后会有期……”

她不知她无心说的“后会有期”四个字，却将他们二人以后的日子牢牢地牵扯在了一起。

她成功躲过了若虚谷中众女子的追踪，躲在码头边的僻暗角落里目送着司空凌领着一众女子上了船。她立在船头，许久也不肯下令开船。她心中暗暗着急，怎么还不肯走。眼见着日头一点一点西沉，最后司空凌似是说了句什么，才摆了摆手。

船离了港，她的心情也雀跃了起来。太好了！现在才叫真的自由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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