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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章)

第2章 离家出走2

毛小友 / 2024-11-12 11:58:39  / 下载TXT - 下载Z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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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小友双手捧着装有母亲相片的镜框,靠在沙发上痛哭流涕,脸上淌满泪水,刚才打架被抓破的面颊和脖子上的伤口被泪水淌过,变的红肿起来。气愤让毛小友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心中充满心痛与愤恨,喃喃自语地说:“妈妈,他们污蔑你,他们说你是鸡。妈妈,他们为什么这么坏呀!呜……”毛小友伤心欲绝,虽然他记忆中母亲的印象很模糊,但母亲绝对不是鸡。母亲是个好人,她从不打小友,从不骂小友,总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做好了饭菜,总是挑选最好的菜给小友吃。王美玉穿着很朴素,虽然生得五官端正,身材很好,但总是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工作服,上下都遮盖的密密实实。王美玉虽然不是个很能持家的人,总的说来家里也还算是收拾的干净整齐。只是王美玉工作的工厂效益不好,自从她生下毛小友后就被精减下了岗。毛湘衡自从工资计件以后很少拿过满工资,两口子生活拮据时不免有时会互相埋怨几句,老婆怪老公挣钱少,老公嫌老婆下岗在家吃闲饭,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毛湘衡偶尔去打牌,每当输钱后,全家人就要接连几天吃萝卜白菜了。

三年前的一天,毛湘衡又输了钱,王美玉实在忍不住数落了老公几句。毛湘衡冷笑着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打牌?这个家是我在养活,这一家大大小小都是靠我挣的钱过日子呢。打个牌还要听娘们唠叨,烦死人了。我又不是天天打,又不是每一次都输钱!我赢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了?”王美玉接口道:“以前你是不打牌的,我和你谈恋爱的时候,我父母喊你陪他们打一下友谊牌(指不打钱的牌),你都不参加。现在你是盘盘要赌钱,不赌钱不上桌。”毛小湘回敬道:“要说以前的话,以前你每个月有工资拿回来,现在你下岗,你有什么好说的?”王美玉怒道:“你赢过几回?用十个指头去数,都数的过来。”毛湘衡一时恼羞成怒,第一次动手打了老婆一拳。王美玉小声哭了一场,从此以后再不干预老公打牌了,也更少说话了。

过了些日子,家住另外一个单元的娇娇,从广东回来度假,衣服光鲜,穿金带银。王美玉在菜场买菜时碰到出手阔绰的娇娇,两人聊了起来。美玉与娇娇聊的兴起,买完菜接着又去了娇娇家里继续聊,几天后就跟着娇娇一起去了广东,说是去找工作了。毛湘衡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很支持老婆出去打工赚钱的。两个人挣钱,家里的生活肯定会好很多的。再说娇娇是老街坊了,去广东有好几年了,已经把那里的路探的很清楚了,并且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为美玉找到好工作。毛湘衡一家还特地请娇娇到街上的餐馆吃了一顿饭,亲自把美玉和娇娇送上了火车,嘱咐娇娇一定要照顾好美玉,并说等她们回来时,一定要好好报答娇娇。就这样妈妈走了,毛小友的苦日子开始了。

毛小友心中的妈妈永远是那么一个简朴、本分的女性,从不招惹是非,从不说长道短。**具体指什么,小友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指不正经的女人,是人人都可以骂的女人。一个女人一旦做了鸡,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再也没有尊严了。自己的妈妈从来都是正正经经的女人,是个好女人。可是厂里的这些人为什么要污蔑她呢?邻居小熊妈妈为什么也要污蔑妈妈呢?妈妈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啊?毛小友怎么想也想不通,哭着哭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凌晨,毛湘衡从赌场回来。打了通宵的麻将,他感到很累,全身的筋骨酸痛,眼睛布满血丝,只想赶紧躺到床上去。打开房门,看到儿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去毛小友的床上拿过被单,打算给儿子盖上。毛小友一翻身,他父亲看到儿子脸上的伤痕和被撕烂的衣服。毛湘衡大怒,一个巴掌拍向小友,又一拳打到小友身上。毛小友从梦中惊醒,脸上身上已经稀里糊涂的连挨数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打他。毛湘衡骂道:“教了你多少次,不准和别人打架!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又和人打架,还把衣服都打烂了。这么没记性,我打死你!”边骂边挥老拳招呼小友。

如若是以前,毛小友定然是不敢抵挡的,任他父亲打个够。但是这次毛小友觉得自己好委曲,自己有理。毛小友在硬着头皮挨父亲的几记老拳以后,大声喊道:“这事不能怪我,是他们太坏了!”毛湘衡更加生气了,怒道:“你敢顶嘴了?你现在翅膀硬了?老子辛辛苦苦的拉扯你,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现在你就敢不听我的话了,以后还不成天王老子了?干脆我今天就打死你算了!”毛湘衡下手更重了。毛小友大声喊道:“你还没搞清楚,就胡乱打人!”毛湘衡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打你是为了你好!打你是为了你成才!”毛小友反驳说道:“难道别人骂我们家的人,就是应该的吗?难道我听了别人骂我们家的人,我就只能乖乖的听吗?”

毛湘衡听到此话,便停住打人的手,想了一下说:“别人骂我们家的人当然不对。”听到父亲此话,毛小友满腔的委曲井喷而出,哇哇大哭起来。毛湘衡停了一下,说道:“你不招惹事非,别人怎么会骂我们家的人?肯定是你不好在先。”毛小友哭着说:“我哪里不好了?他们都说我妈**,连小熊的妈妈也说我妈是鸡,我才和他们打架的。我有错吗?”

毛湘衡听到儿子的这番话,一下子呆住了,好久说不出话来,凶神恶煞般的五官表情一下子不见了,高举起的打人的手也耷拉了下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萎缩了。毛小友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有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惭愧,悔恨,羞怯,被人卡住脖子的表情。毛小友继续问道:“爸爸,什么是鸡啊?”毛小友父亲没有回答。毛小友又问父亲道:“妈妈的工作单位有电话号码吗?我想给妈妈打电话。”

突然之间毛湘衡一下子老了三十岁,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满脸忽然布满了皱纹,他的喉咙好像堵了一口痰,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天毛湘衡才说道:“造谣,全部是造谣!”毛小友终于听到父亲和自己有共同的想法,急忙说道:“爸爸,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些造谣的人讲理去,要他们赔礼道歉!”毛湘衡傻傻地看着小友,没有说话。毛小友从沙发上站起来,抓住父亲的胳膊就往外走。毛湘衡呆呆地任由儿子拽着走,当两人走到门口时,毛湘衡突然甩开儿子的手,大叫着:“我不去!我不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做!”毛湘衡慌慌张张地开门,关门,冲出了楼道。毛小友急忙打开门去追赶父亲,但是毛湘衡已经跑远。毛小友没有追上父亲,只好又返回到家里面。

毛小友想不明白父亲到底是怎么了,以前总是高高在上、幺五喝六的父亲,今天怎么就没有个像模像样的表现呢?别人已经欺负上门了,那些人是在污蔑我们家最亲的亲人,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更加重要?难道就任由厂里的那些人胡说八道而不去制止吗?毛小友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制止这些人继续造谣。毛小友深深感觉到一个小孩子的力量实在太小了,自己的智慧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无法应付这么复杂的世界。

毛小友脱下被扯烂的衣服、裤子,冲了个冷水澡,把换下的衣裳用洗衣粉洗干净,晾到阳台上。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毛小友感到很饿。小友进了厨房,打开碗柜一看,还是昨天的二毛钱,知道父亲又忘记放钱了。没有钱买菜,毛小友心想只能继续吃酱油炒饭了。当他打开高压锅,铲出饭团时,才发现米饭已经馊了,不能吃了,只好把剩饭全部倒进垃圾桶里。毛小友在碗柜底层拿出半把挂面,打开炉门,端上菜锅,才发现由于昨晚忘记加煤,炉子的火已经熄灭了。

毛小友走到阳台上,用斧子砍了些碎木柴,到厨房重新生火,引着蜂窝煤以后,烧了小半锅水,把挂面扔在滚水里煮。毛小友又在碗里放些猪油、酱油、味精、醋、胡椒粉等调味料,从锅里捞出煮熟的面条,放到碗里与调味料拌匀,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吃面条,很快一碗面条就被吃完了。毛小友又拿起抹布抹锅台,洗碗,换煤,扫地,倒垃圾。这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外面和小朋友们玩各种游戏。但是经过昨天那场战斗,毛小友不愿意也不可能再和他们一起玩了。

毛小友打开电视机,调到儿童节目的频道,节目里正在播出日本电视剧“聪明的一休”。电视中的一休是多么富有智慧啊,见招拆招,再狡黠的对手,也别想难倒一休。毛小友感叹着,如果自己能有一休小师傅三分之一的智慧,就一定能够为妈妈讨回公道了。因为是暑假,电视台的儿童节目时间比平日播的时间要长,今天的“聪明的一休”连放三集。毛小友的感情渐渐融入电视剧中,与主人公一休一起同悲同喜。一休是勇敢的,坚强的,再大的困难也不能让他退缩半步。毛小友决心绝不向那些造谣的坏人低头。一休有新右卫门,新右卫门既是一休的朋友,又是一休的兄长兼保护人。新右卫门是那么爱护一休,那么照顾一休,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新右卫门帮忙呢?一休有位慈爱的妈妈,小友也有位慈爱的母亲。一休为了见到妈妈努力学习,努力成才,最后终于见到了妈妈。看着看着,毛小友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突然一个念头涌现在他脑海里,去找妈妈!要用自己亲眼所见的母亲做工的事实来还击那些造谣的人!告诉妈妈,他是多么想念她!告诉妈妈,那些坏人是多么的可恶!找妈妈,现在就去!

自从毛小友头脑中有了“找妈妈”这个念头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妈妈在广东,是坐火车去的,那个地方听说是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的地方。这里的人去广东拿货当天就可以走个来回,找妈妈不过是小事一桩。毛小友想起去年过年时母亲寄钱的邮件,邮件上有妈妈的地址,上面写有广州市流花湖邮政的字样,当时毛小友和父亲还讨论了很长时间,猜想流花湖一定是个很漂亮的风景区,妈妈一定是找到了好单位做工。毛小友翻了几个抽屉才找出那个邮件,小心放到裤子口袋里,有了这个地址几小时后就可以看到妈妈了。毛小友关上电视,锁上房门,大步朝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是全市最拥挤的地方,在春运的时候,旅客多到需要成队的武警来维持秩序。现在是暑假,不需要动用武警来维持秩序,但仍然是人山人海。烈日下火车站广场上人流不断,旅客们拎着大包小包,个个行色匆匆。毛小友瘦小的身影,在匆忙的人海中被挤的东倒西歪,有好几次差点被撞倒。几个捡空瓶子和废纸的妇女、老头子、小孩子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眼尖手快地捡起旅客们随手扔掉的塑胶瓶和易拉罐,然后放进随身携带的编织袋中。毛小友好不容易挤到入口处,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腿往里就走。走在毛小友前面的恰好是一对中年夫妇,小友手里什么都没有拿,紧紧跟在两人的后面。剪票员误以为毛小友是这对夫妇的孩子,问都没有问他,就放他进去了。

毛小友跟着人流来到列车站台,虽然是第一次进来坐火车,但他也是不慌不忙的,知道要寻找开往广州方向的列车。毛小友看到面前的火车上挂着岳阳到广州的牌子,哪知走在他前面的那对夫妇也是去广州的,那男的看到列车上挂的标示牌,大声对那女的说:“就是这趟车了,去广州的,上车!”毛小友看到他们上了列车,也前后脚跟着上了列车。列车员也以为毛小友是那对夫妇的孩子,没有阻拦他。毛小友就这样顺利地上了火车,看到有空位子就坐下了。

很快,进入车厢的旅客越来越多。人们手里都拿着车票,寻找自己的座位,毛小友不断地被有坐位票的旅客撵开座位,最后实在找不到座位了,毛小友只好站在车厢的过道上。列车发车之前,车厢内已经挤满了旅客,连过道上也站满了人,毛小友被挤到了洗手间旁边。

列车终于启动了,广播里放着轻快的音乐。旅客们一个挨着一个,没有一点空隙。服务员推着快餐车、副食烟酒车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走过去,过道上的旅客就要不停的挪动身体,腾出空间,让手推车过来过去。毛小友不懂这些,有两次反应不及时,被来往的手推车轮子压到了脚。虽然并没有压伤脚,但脚趾被车轮压的很疼。慢慢地,他也学会了避开车轮,不再被车压脚了。但当毛小友看到一些旅客吃着随身携带的休闲食品,一些旅客买来餐车上快餐和小食品时,人们津津有味的吃相和不可抗拒的饭菜香味,让小友的肠胃很难受,肚子好像在打鼓。毛小友克制着自己身体的生理反应,把头扭向车厢墙壁。又过了二个小时,毛小友觉得口干舌燥。茶水间的热水早已被旅客用完,却不见乘务员来加水。就算有人来加水,毛小友没有杯子和碗,也是喝不成水的。毛小友看到旅客出入侧所时,在里面洗手,知道里面有自来水。于是趁没有人的空隙,毛小友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一个人在里面对着水龙头喝自来水,喝到不想喝为止。

毛小友在卫生间喝水的时候,列车上开始检查车票。毛小友从卫生间出来时,查票的列车人员已经检查到毛小友所站处置的附近。列车长径直向着毛小友的方向走来。列车车厢突然一阵晃动,毛小友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到过道上。列车长一把拉起毛小友,亲切地对他说道:“小朋友,车上人多,不要乱跑。”毛小友感激地说:“谢谢叔叔!”列车长拍拍毛小友的头,说道:“已经方便了,就快回你父母那里去。这里是车厢与车厢的结合部,对于小孩子来说,不安全啊!”毛小友不敢说自己没有车票,更不敢说自己是一个人坐车,只好说:“谢谢叔叔!”然后朝车厢中部挤了过去。

毛小友一边挤,一边走,速度很慢。发现到处都站满了人,哪里都没有地方可以站住脚,哪里都不合适自己停下来。毛小友想回到原来呆的侧所门口,但看到列车员来来回回的走,又不敢回去了。实事上并不是每个列车员都关注他,只是因为毛小友没有车票,做贼心虚,见到列车员就害怕。正在毛小友犹豫不决的时候,列车长又走了过来,问他:“小朋友,找不到你父母了吗?”毛小友傻眼了,知道这次不能蒙混过关了,心说:“完了,这回要被抓了!”就在列车长蹲下身子,仔细打量毛小友的时候,一个女人大声说道:“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听话,说了你多少遍,不要到处跑,你就是不听话。”毛小友和列车长一起抬头看着这个女人。毛小友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自己跟着上车的那对中年夫妇中的妇女。坐在这个女人身旁的夫妇中的男人满面笑容地、极热情地说:“还是咱们铁路上的工作人员服务态度好!责任心强!时时刻刻关心我们旅客的安全!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夫妇中的女人推开众人,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揽过毛小友,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细心地给小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毛小友拉到自己的坐位旁边。她的男人则一边给毛小友递过水果,一边说道:“不准再调皮了,不要乱跑了,快要到广东了。万一你走丢了,会把我和你妈急死的,知道不?”毛小友呆呆地看着这对男女。那个女人将毛小友揽到自己座位上,让毛小友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脸贴着脸的给毛小友喂水果。列车长看到这里,只道他们是全家团聚,就放心地走开了。

那个女人对着正在发呆的毛小友的耳朵悄悄地说:“你不要说话啊,等出了火车站再说话。明白吗?小心他们把你抓起来。”毛小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就把嘴巴闭的紧紧的,一直到下火车也没有再说一个字。经过七个多小时的漫长旅程,毛小友终于到达了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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