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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凡妮莎。
凯瑟琳只感觉到深深的厌烦。
她曾经将与凡妮莎的战役视作巩固地位的保卫战,但当她真正冷静地从她们与安德烈的三人关系中抽离出来时,她只感觉到深深的厌烦。
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们是因为一个男人而成为了敌人吗?
凯瑟琳回想着初次见到凡妮莎的印象。当时的凡妮莎跟所有帝高的学生一样,穿着统一定制的制服,但她高高昂起的脸庞是那么美丽而充满自信,她纤瘦笔直的身形是那么健康而充满力量,凯瑟琳打心底里羡慕她飞扬活泼的神情,没有爱是浇灌不出这样一朵热烈高傲的红玫瑰的。
但是自从有了安德烈,她就再也没有从凡妮莎的脸上看到过与敌意无关的表情了。
而现在,凡妮莎拖着明显疲惫的身躯,依旧在她面前肆意地挑动战火。
凯瑟琳很想告诉她自己跟安德烈已经完全不可能了,但在那些熟悉的、看热闹的视线下,她条件反射般地反击道:
“凡妮莎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误会他人,”凯瑟琳说道,“皇太子殿下也好,爱德华丹尼尔也罢,我们都只是在正常范围内交往的普通朋友。我可没有跟凡妮莎小姐一样的魔力,能够将所有围在身边的异性都变成死心塌地的裙下之臣。”
凡妮莎在倾心于安德烈之前交往过不少异性。这种情况其实是正常的,外向又漂亮的年轻女孩们总是有许多慕名而来的追随者。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凯瑟琳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说出来,无疑是将凡妮莎的面子架在火堆上猛烈地炙烤。
凡妮莎本来有些苍白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嘴角蠕动,凯瑟琳能感觉到无法控制的恶毒话语就要从她的喉咙里疯狂地朝她倾泻。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瓦伦蒂娜出声了。
“好了,”她的声音也带着清凌凌的寒意,“不要忘记谁才是生日聚会的主角。很抱歉打扰到了凯瑟琳小姐用餐,我们这就离开。”
没想到瓦伦蒂娜竟然会站出来调解气氛,凯瑟琳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
瓦伦蒂娜的脸上依旧是无悲无喜的表情,她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看人时会减弱眼瞳中的攻击感,凯瑟琳无法从她的神情中推断出她的真实意图,只好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
在看向瓦伦蒂娜时,她还瞥见了其他人。
那群平时相熟的贵族小姐们站在瓦伦蒂娜身后,仿佛与凯瑟琳隔河相望。她们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凯瑟琳与丹尼尔,时不时与同伴耳语几句,似乎只是在看一场惹人发笑的滑稽演出。
她们与凯瑟琳的界限是那么分明,凯瑟琳一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朝她们打招呼。
瓦伦蒂娜简单的一句话就浇灭了凡妮莎孤注一掷的怒火,她的话在这样的聚会中是无法违抗的。
那股气卸下来后,凡妮莎只感觉到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失魂落魄地跟着一众贵族小姐走向了伊莎贝拉预定的包厢,没有再对凯瑟琳说出只言片语。
凯瑟琳对丹尼尔歉意地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缘故让你遭受这样的侮辱,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丹尼尔摇摇头:“没事,该道歉的是凡妮莎小姐,与你无关。”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服务员为他们上了第一道甜品后,沉闷的僵局才有了一点点打破的空间。
丹尼尔试探性地问道:“刚刚听令妹的语气,她似乎对您有一些误解,是因为我的邀请让你们之间产生了不愉快吗?”
他以为凯瑟琳是故意推掉伊莎贝拉的邀请来赴约的。
按理来说男人应该为这样的胜利感到喜悦,但凯瑟琳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情。但她的心里也一团乱,实在是懒得揣测丹尼尔的想法了。
“不会,当然不会,我不会做出这样在两个邀请人看来都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凯瑟琳捏了捏眉心,“我并没有接到伊莎贝拉的邀请函,或许是这两天我忘记整理邮箱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请您不要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丹尼尔的脸上浮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的,那看来就是一场小小的误会。请安心品尝美食吧,我们的菜品还有很多。”
他似乎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凯瑟琳也不再解释,一顿本来美味无比晚餐就这样草草结束。
丹尼尔跟凯瑟琳一起走到餐厅的门口,他抬起手环看了看时间。
“很抱歉,凯瑟琳小姐,中心科学研究院的休息时间只有八个小时,我现在必须赶回去值班了。”他语带遗憾地说道。
凯瑟琳将心烦意乱的神情隐藏在温柔的笑意之下:“快去吧,丹尼尔先生,占用您这么久的休息时间,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丹尼尔笑了笑,没有接话。凯瑟琳在原地看着他走向最近的接驳站,白色的飞艇起落间便完全消失了踪影。
凯瑟琳也没什么购物的心思,这种商业街全帝京千篇一律,她沿着街边的花店走了一段路后也很快地就乘坐飞艇回到了家中。
……
没有,通讯录中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白天,在察觉到乔伊斯的异常后,她联系了一名私家侦探帮忙调查乔伊斯的行踪。
私家侦探的名字叫埃利斯·阿道夫,是一个身材有些干瘪瘦小的中年男人。他一生未婚,唯一的亲人是侄女佐伊·阿道夫,目前在奥斯汀大学就读。
而这个佐伊好巧不巧是凯瑟琳在基金会中的援助对象。凯瑟琳的名下有数不清的股票和基金,家族的经纪人建议她为一些贫困的学生提供适当的帮助,为家族赢得声誉的同时也让真正有理想却受制于经济状况的学生改变自己的命运。
凯瑟琳的援助对象并不多,大多已经断联。唯有佐伊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星球努力考到了帝京,虽然不是圣院这样的顶级学府,但奥斯汀大学也算是帝国内一流的大学了。
凯瑟琳和佐伊吃过几次饭,那是一个留着蘑菇头发式的清秀女孩,她恬静中又带着一些俏皮,完全不怕凯瑟琳,一直在饭局中说说笑笑。
埃利斯·阿道夫就是这么出现在凯瑟琳视野中的。
他在帝京中经营着一家没有丝毫名气的私家侦探社,唯一的员工在他连续拖欠了三个月的薪水之后彻底跑路。凯瑟琳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食不果腹,只能靠在街边的汽车旁有气无力地直哼哼。
佐伊非常尴尬,她们身后跟着数个保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这个便宜叔叔扶起来。
“公女殿下,这是我的叔叔埃利斯·阿道夫,他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我父母去世后我们才生活在一起。”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希望凯瑟琳不要因为埃利斯无礼的举动大发雷霆。
听见佐伊的声音,埃利斯非常精神地爬了起来,朝凯瑟琳鞠了一个躬。
“久仰公女殿下的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公女殿下跟传说中一样美丽而富有智慧!”埃利斯谄媚地说道,“佐伊能够得到您的援助真是三生有幸啊!我是阿道夫侦探社的负责人埃利斯·阿道夫,公女殿下要是有什么不好放在明面上的生意记得联系我啊。”
侦探社现在都流行这种营销方式吗?在街上大声地喊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按理来说应该严格保密的工作性质。
佐伊想要捂住埃利斯的嘴:“叔叔,别这样!别打扰公女殿下了,我们赶紧走吧!”
埃利斯一下子蔫了下来,他很想接到活,他身上的钱甚至都无法维持一周的正常开销了。来到帝京之后,他做过最多的工作就是帮助隔壁一个酗酒成性的大婶修理家中的灯泡,每次20奥币。自从大婶离开帝京去投奔女儿之后,他真的要就此饿死了。
埃利斯身材矮小,体力活的招工头看不上他。他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是还未忘记的一些刑侦知识了。他曾经是克拉克星的编外警探,因公受伤后只拿到百分之二十的赔偿金,穷困潦倒到几乎不敢回去与佐伊相认。
还好有凯瑟琳,但好像也就只能这样了。
凯瑟琳却对他口中的侦探社产生了兴趣。侦探社经营执照的批发需要一名德高望重的介绍人,不管这个埃利斯现在有多么不起眼,但他曾经一定非常出色地完成过雇主的任务,因此才能建立起侦探社。
她叫住了埃利斯:“埃利斯先生,不如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就当是交个朋友。”
埃利斯回过头惊喜地看着她,留下了一串原始的电话号码。他没有手环,依然使用着几乎已经被遗忘在数据库之外的翻盖手机。
而今天,她拨通了这个两年间都未曾打过的电话。埃利斯一口答应了下来,让凯瑟琳等消息便好,他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凯瑟琳焦躁地翻着手环,或许她焦躁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乔伊斯。
在里斯本餐厅中,她与平时所熟知的那个圈子站在了对立面。
她突然发现,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有“朋友”。
她不需要主动跟任何人说话,她只要一出现,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围上来不停地跟她搭话。她也不需要挤进任何圈子,所有人都以能邀请到她参加茶话会为荣。
她只要站在那里扮演家族的代言人,自然会有无数的剧本送到她的手中。她只要永远扮演一个温柔端庄的贵族小姐,就能无限制地享受着最完美的人生。
但是一旦这样的表象被打破,她还能剩下什么呢?
安德烈在舞会上的所作所为打破了虚假的冰面,仅仅只是上位者轻微的厌恶,她就会从自小待到大的舒适圈中被踢出,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社交孤岛。
而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表象中,所有人都是她的朋友,但所有人又都不是她的朋友
连一起长大的伊莎贝拉都未曾站到她的身边。凯瑟琳回来检查了所有邮箱,门口的绿色邮箱或是互联网上的电子邮箱,她都没有发现邀请函存在过的任何证据。
她心里怄气,不肯向伊莎贝拉问明原委。伊莎贝拉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通讯录里迟迟没有回音。
连一个能够排解内心苦闷的说话对象都没有,凯瑟琳苦涩地想着。
等等,或许是有的。
她点开了加西亚的通讯页面。
千言万语汇聚在指尖,但最终她只是打出了这样一句话:
“韦特讲师怎么样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凯瑟琳以为那边不会有回应了。
没想到加西亚回复得很快。
“我请讲师吃了一碗面他就回家了。今天在图书馆我们又遇到了,他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加西亚与潘克烈尔在占卜铺的外墙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开了另一扇天窗,明亮的月光总算能照进室内了。
此时,他将从室友那软磨硬泡要来的破旧书桌搬到天窗底下,拿出星月镜来顺着月光的纹理细细打磨。
说是星月镜,其实就是水晶球。加西亚的星月镜跟莉莉安的很相似,只是没有她的看起来精致贵气。水晶球的底座仅仅由白中泛着些黄的杉木打造,上面也没有浮雕,而是用简陋的手法刻了一行字符。球体中漂浮着灰色的云团,只是那些云团看起来并不稳定,时而逸散时而凝聚,远没有莉莉安星月镜中那些灰云的精纯之感。
今晚的天气不算太好,月光总是时隐时现。他在等待中看到手环的屏幕忽然亮起,于是拿起来看了看信息。
原来是凯瑟琳在询问他韦特讲师的状况。他如实回复之后,又问了一句:
“公女殿下,您怎么还不睡觉?”
凯瑟琳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心情很差。”
“为什么?”加西亚耐心地问道。
“因为我跟我妹妹吵了一架。”其实她跟伊莎贝拉完全没有争执,但是在凯瑟琳心里,这应该是她们之间最严重的一次信任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