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冬雪夜火旁的交谈

厚重的马蹄踏过雪地，留下小小的坑洼，马鞍和携带的各种配件在奔跑中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快速穿过覆雪的森林。

石林山堡外，大大小小的聚落队伍汇集，他们大多骑着马，背着武器，衣着和种族各异。

铁索缓缓拉动，山堡的正门打开，一队队整齐的战士走出，这些战士身着统一的战甲，手持刺刀铳枪，他们是山堡内常备的武装力量，大概数百人。

待这些战士出来后，山堡下的空地稍显安静，随后就作为山堡统治者的灰羽种高层出来，宣布今天召集众人的事宜。

跟在前方那骑着高头大马的灰羽种身后，缇兰这时也披着黑色的斗篷和兜帽，骑马随在队伍后方。

站定在空地上的小山丘后，为首的灰羽种抬手，身后的众人逐渐停下，之后策马上前，目光扫过在场的这些聚落成员。

这些都是山堡附近聚落的战斗人员，多的有数十人，少的仅有五六人，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数百人，比山堡内的那些战士数量稍多一些，但质量上很是参差不齐。

“各位，今天将召集起来，是为了驱除东边的野人动乱，和往常不同，这次并非单独的野人迁徙破坏，而是有其他智慧生物带领，如果不根除，他们会进一步扩张，威胁到我们的生存空间。”

……

“为了石林山堡和诸位所在的聚落安全，此次行动势在必行，请诸位随我出征。”

讲清事情的经过后，在场的一众聚落成员没有表现太过意外的神情，大概之前就听到了一些风声消息，随后领头的灰羽种将队伍分成八支，沿着地图上画好的路线进行搜索和清除，如果遇上困难，则立刻发信号，向其他分队求助。

之后聚拢的战斗人员开始行动，赫希娅则骑马留在原地，直到大部分人走完。

“之后的几天，还请赫希娅小姐随我们一同行动，救助路上遇到的伤员。”数分钟后，领头的那位灰羽种策马过来，他看着体格偏瘦，但格外精神。

“是。”赫希娅微微点头，救治的工作对她而言不难，只是好奇东部到底发生了什么，最近她遇到的一系列事情，似乎都和那边有关。

“那我们也出发吧。”说着，领头的这位灰羽种举起马鞭，在空气中挥动，将剩下的这一百多人召集，随后骑马向山下行去。

两天后，一行人踏至石林山堡最东部的聚落。

这一路上赫希娅跟随队伍见到了大大小小十多个聚落，他们有的隐匿在森林之中，有的藏身岩洞，有的挖坑住在地下，所见的种族也形态各异，有和人类相似，仅有少部分特征差别，有的个头大小仅有人类的三分之一，终生都是小孩子模样，有的只有最简陋的长矛木甲，有的则装备步枪和防弹背心，居住环境也参差差别很大。

经过这些聚落时，队伍都会停下一段时间，领头的灰羽种会和聚落的成员交谈，询问他们最近的情况和周边的情报，然后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确定这次入侵势力的行动轨迹。

中途他们没遭遇什么战斗，但其他分支队伍就不同了，两支队伍遭遇了小规模的野人，轻松击溃，一支队伍遭遇了较为危险的敌方队伍，交战后互有损伤，其中两名伤势较重的，还送到了赫希娅身前。

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制帐篷里，赫希娅提着灯观看受伤的成员，他胸口和肩膀各有几处枪伤，看着有些严重，但这会经过止血，一时倒也没有生命危险，但旁边这位就不同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头斜劈而下，换做正常人这样早就死了。

灰羽种在面临严重伤势时会进入休眠虫蛹状态，这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当其送来时，体表正包裹着一层较薄的黄色蛹壳，内里的血液和内脏即便破损，也在蛹壳内的液体保护下，没有外露和进一步衰竭，这才让他保住了生命。

两个小时的手术和愈伤过后，赫希娅放下手中的钳子和手术刀，脱下手套，走出帐篷。

“辛苦赫希娅小姐了。”在一旁等会许久的西格蒙德感谢，随后询问情况。

“命是保住了，不过他内脏很多破损衰竭，需要格外精心的照顾和调养。”少女这么回答。

“看伤口形式和残留魔力，对方至少是序列4的超凡者，这样的人物很多吗？”

“很少，目前石林山堡周边附近，序列4以上的高位超凡者不过十来位，都有名有姓。”西格蒙德回想。

“这次听他们描述，是遇上了一位使用石斧，且带着骨制头盔，身着厚实皮毛的对手，我们猜测是东部靠北的山中未知族群。”西格蒙德一边说一边将随身的地图展开给缇兰看。

石林山堡所在的山地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的边缘，这条宽广的山脉向北方和东部延伸，山脉上的污染相对较少，这是因为当年的污染有毒颗粒主要堆积在大气下层，越是海拔低的方，污染越严重。

“所以，这片土地上智慧生命的聚落和据点，大多依山而建。”西格蒙德如此解释。

“东部大片土地都是荒野，仅有靠近北部山区的地方可能存在智慧生物聚集的聚落和据点。”

“这么说，你们应该是有些眉目了。”少女点点头。

“是的，带队的葛文已开始召集散出去的队伍了。”

度过相对安稳的一晚，第二天赫希娅跟随的这支队伍北上前进，路上开始陆陆续续有其他分出去的队伍汇合。

第三天傍晚，在临近丘陵的山间空地，这次出动的约八百人全部到齐，众人围着数个巨大的篝火，烹煮晚餐，各种交谈和脚步声，也喧闹着夜色。

坐在单独的帐篷里，赫希娅和奥蕾丝坐在一起，教导对方一些相对复杂的理论知识，并张开手，浮现出光点游移穿梭的艾竭卡烙印模型，让奥蕾丝慢慢理解。

“这个，我看懂了。”经过好一番教导后，奥蕾丝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了。

她虽然忘记了很多事，但许多东西有着肌肉记忆，另外奥蕾丝本就聪明，学的并不慢。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要出去走走吗？”缇兰散去浮起的模型光点。

“不，我，睡觉。”奥蕾丝不喜欢外面那嘈杂的环境，尤其是许多成员身上有着体味，这让有洁癖的奥蕾丝更是不想靠近。

“那你先睡，我出去看看。”帮奥蕾丝盖好毯子，缇兰摸了摸对方的脸颊，随后站起身。

夜色中，一群人有的围着篝火烤东西，有的则哼唱着未知的歌谣，旁人还有的打着节拍。

其中有瘦小如细骨的新生种族，也有高大魁梧，肩部长角的新生种族，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天赋，即便没有系统学习超凡知识，也能凭借基因中的本能获得某种超凡能力。

“那天，我遇到野人后，一个跃起，然后滑翔到对方阵型后方，就冲着领头的那人冲去，对方明显是吓到了，惊叫着逃跑，还让几个野人拦住我。”

“我连砍数个厚毛野人，追着他在地上一百多米，这会对方才敢回头和我打斗。”

“当时我使出撞山三连斧，砍掉了他一只胳膊，但这个家伙不简单，他那会浑身冒气，随后连喘息都仿佛水蒸汽般，反击时，一刀劈下，差点把我连人带斧头砍断，我见情况不对，躲闪数次，他也力竭，追不上来，只能看着我从容离开。”一名瘦小，而背部长着简陋翅膀的人在火堆旁吹嘘。

站定在不远处，缇兰也听着对方的描述，猜想敌人的种族。

“赫希娅小姐对这些感兴趣吗？”一位灰羽种走过来，他看着大概30多岁，穿着深色的大衣，灰蓝的眼瞳转过，看向不远处吹嘘的那个瘦子。

“他其实也有我们灰羽种的血脉，不过很是单薄，只有背部那对羽翅，勉强看出灰羽种的特征，至于他说的敌人和对手，应该是‘沸血种’，这类新生种族极耐高温，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片土地出现。”

“这几天下来，我见到了不少有各种能力的新生种族，比较好奇的是，好像仅有少部分人有血脉中传承的能力。”

“是的，大部分在繁衍中，基因相互覆盖和污染，导致能力无法表达，这类人占比相当多，他们的基因也因此很不稳定，被称呼为‘杂乱种’，在原生的自然界里，一般来说，杂交是有优势的，但新生种族的基因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旦打乱，原本的优势无法表达，反而就成了劣势。”

“目前，比较繁盛的几个种族，都有着族内通婚的习俗，这也是能维持强大的根基。”

“我其实比较好奇，赫希娅小姐是哪个种族呢，看您身上似乎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对方说到这，眼瞳中闪过些许探求的神色。

看来这位也是研究狂呢，灰羽种的基因里似乎都有热爱学识的倾向，缇兰心中暗想。

“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世，仅仅了解自己母亲的来历。”少女说着某种真相，目光看向远方。

“以前我曾花了不少心思去寻找答案，但没有非常明确的答案，后来也就释然了，人的本质究竟是自己定义还是血脉定义，我认为应该是前者，所以也就不纠结了。”

“赫希娅小姐的想法非常具有哲学味道，我也相当赞同，只可惜，这片土地上懂哲学和真理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生命只是遵循着本能生活而已。”

“我在小时候也想过，这样混乱衰败的世界，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他也想起过去的事。

“哦，那您的答案呢？”缇兰这会也转过头，好奇当地灰羽种的想法。

“我当时自然是想不出来，一会认为世界终究灭亡，所有生命死于污染的蔓延，最后只剩下毫无知性理智的生物。”

“一方面，我偶尔又会觉得，应该会有强大的势力和个人崛起，将整个星球重新统一，然后开始治理清除过往的所有问题，最后重新走向银河太空。”

“后面这个想法相当迷人，就和历史上那些所有的都伟大存在一样，但随着我慢慢年岁成长，我开始发现，这是这么艰巨的任务，不说别的，就仅仅是50个人不到的聚落，管理起来都问题诸多，各个新生种族的生活习性差异极大，他们各自的喜好食物，生活作息，还有行为习惯都要经过精心调整，才能适应彼此。”

“面对这样的困难，我尝试多次后，最后只能放弃，将他们各自送往自己的族群内，然后维持单一种族的聚落。”

“如果最后有人能统一整颗星球，我想他也会是单个种族的首领，这样的胜利和伟大时刻意味着其他种族彻底被清除压制。”

“很悲观的想法是不是，但理智告诉我，这应该就是事实，如果要追求真理，就要时刻保持对客观事实的重视。”

“所以，后来我慢慢觉得，维持现状似乎也不错，没有那样的‘伟人’，我们这些零散的弱小种族，才能继续生活下来。”

“您是怎么想的呢？赫希娅小姐。”

“我吗……”少女叹了口气，看向头顶的星空夜色。

“我想你说的确实没错，当管理的成员越来越多时，维持平衡的难度也变得越来越高，大家各自有着想法和念头，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你要尊重每一个意见和想法吗，那注定是满是冲突，相互消耗，争斗不息。”

“可如果你完全独断裁决，又会逐渐失去广大民众的基础，最后上下撕裂，反抗和悲剧依旧会发生。”

她停顿了会。

“我以前很害怕犯错，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总想做一个大家眼中都很好的人，但这样的结果就是，毫无坚持，也没有尊重，谁都觉得很好欺负。”

“事实上啊，人的性格不是一成不变的，人的想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她眼眸看着不远处的火焰闪烁。

“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多，我也开始不断改变。”

“但最后在思虑反思很多次后，还是决定遵循小时候的想法，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不过，这种善良并不是盲从和妥协，我希望的是，即便一个弱小的人，也能在公正的环境下，获得生活的空间和尊严。”

“如果有人不认同我的观念呢，如果有人硬要破坏我所希望的世界呢，如果有人当着我的面进行我无法容忍的事情呢。”缇兰眼眸微闭。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要做一个善良的人，那必然是以坚定而强大的信念，来维护这份美好。”

“惩罚是必须的，杀戮永远是最后，但不可失去的手段。”她脑海中闪过不久前那太空中覆灭的无数烟火和生命。

如果她和布兰琪互换身份，会做和她一样的事吗？答案是，会的。

生命很珍贵，但如果为了生命不断妥协，那生命也将暗淡无光，失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