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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却咫尺天涯。
八娘知道她和他定然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晃然忘了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去想。
他一身朱色朝服,雄姿英发,在门前的灯笼下,却让她出生萧瑟之意来。
“云善。”
半响,他方朝她走来。
八娘福了福身,笑道:“狄公子。”
一声狄公子,让狄咏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痛楚。
他的父亲最讲的是忠,对他和大哥的要求也从来如此,可平生惟有这一次,他想违抗皇命。
假如从前从未有过希望也则罢了,明明有过那样的甜密和期望之后,明明以为可以执她之,与她契阔,却被生生隔断之后,他没有办法去想象,自己明知道她就在某处生活着,而他却不能陪伴着她。
他只是想来看看,离她近一些而已,,可真的看到了他,万语千言,却被她浅笑着,若无其事道出的那“狄公子”三字哽在了口中。
“云善,你想信我,我承诺过的,必定会做到。请你给我些时间。除了你,我此生不会娶任何别的女人。”
狄相以一介平民,不,甚至他曾经做过军奴,以这样的身份,凭着个人的努力,而走到一院执宰的位置,几乎是天下万民的希望。可她曾经和陆十七也聊过,何况她生在那样的人家,又怎可能对朝中政事并无一点了解。
在风光的背后,没有人知道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文人阶层抗衡的狄相,其政治生活,是何等的艰难。曾经执掌枢密院的一方宰执,哪个不是出身功勋之家?那是全国最高的军事首领,从来都是由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担任,惟有狄相,非但出身平民,且还曾是有罪之身,他是惟一一个凭着无人能力的赫赫战功,才做以今天的位置的,那些人如何不害怕。
天家再信任又如何?千里之堤,毁与蚁穴之事,从来都不少见。而人心,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他得罪的除了文官阶层,还有功勋阶层,狄相虽手掌理权,可狄家却不能犯一点错。一错便可能万劫不复。狄家,不能输了天家的信任,也承担不了天家一怒的后果。
狄咏怎可能不知道?八娘又怎可能不知道?
这也是陆十七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在天家金口玉言,赐了狄咏和清河的婚事后,都未曾劝过八娘再去争取的原因。狄咏付不出那样的代价。
“狄公子,从前的一切,就当是我们曾经做过的一个美好的梦吧。梦醒了,人应该好好的活着。我会忘了那些。你也应该忘了。我祝狄公子,以后与郡主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说出这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残酷之极的话,八娘觉得再也没有勇气再站在他的面前,便绕过狄咏,打算回院。
“狄公子请回吧。”
他原以为她会生气,生气于自己承诺了会想办法,可是他却没有做到,他原以为她会伤心难过,可她如此平静的对自己说把那些可以照亮他整个生命的美好,说成是一场无痕的梦,说忘便可以忘掉。
她曾经那样清甜的叫自己阿咏阿咏,带着江南烟雨般的柔情,如今却成了形如陌路的一声“狄公子”。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狄咏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怀中,紧紧的抱在怀里。
八娘坚如磐石的心,在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崩然倒踏。
原来下了那么久的决心,坚持了这么多天的平静,都抵不过他的一个拥抱。
她贪恋这拥抱,不只是因为温暖,更因为有他,她才觉得自己在这世间,有了真真实实的存在感。
想不想挣脱,也不愿意挣脱。
狄咏的臂越拥越紧,生怕这真真实实带着她的温度和体香的身体,突然消失掉。而她此时的柔顺,也叫他心中涌出巨大的欣喜。似是过了好久,狄咏才把下额抵在她的额上,声音低沉又带着决然:“云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好的。”
八娘抬起脸,深深的看进他的眼中,只想记住这一刻他的样子。
“阿咏,别犯傻。我是可以等,也不怕没有结果,可是你我都知道横在我们之间的是什么,不是清河,也不是我不愿意等你,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不可违的皇权,世间之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你比我更清楚金狄家不能有任何错,更不能失去天家的信任。何况天家为你和清河指婚,并非是单纯因着对清河还有你的**爱。阿咏,我不会让你涉任何的险,倘偌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比死更难受。这两三个月,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你在身边。如果你好好的生活着,即便我们不能见面,不能相守,我也是快乐的。你明白吗?所以阿咏,过了今晚。你或者忘了我,或者,把那些日子珍藏在记忆里。你若不答应我,那么我便离开京城,并且永远也不会再踏入汴京城一步。倘偌为了我们自己,便弃朋友亲人与不顾,那不是爱和喜欢,是自私。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若是付出的太多,就算将来我们在一起,你会快乐吗?你不会,我也不会。”
是,这些道理他都懂。所以才会一直等到今日,等到他已经无地忍受与她明明不过咫尺,却比天涯更远的隔离而来见她,哪怕只是近一些也好。
可一想到曾经梦想过的日子,有她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实现,他就忍不住想去拼一把。
“云善,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让我什么也不做吗?我是男子,如果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护不好,我又怎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答应,不会去做傻事,也决不会给家中招惹祸事,但我会想办法的。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只一年。好不好?”
她信他不是一个会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人,狄咏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好,我答应你。”
听到她亲口应下,狄咏才觉得自己丢了好久的心,终于有了一种回到胸口的感觉。忍不住又把她纳入怀中。
相拥了一会儿,八娘才道:“回去吧。”
“好。狄咏这才松开她,看着她露出笑来,“真想你那晚做的面条。还有,以后别喝酒。”
“噢,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狄咏拉起她的手,带着些苦涩的笑道:“不是不让你喝,只是如果要饮酒的话,也只能是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微有些酒醉的样子,有多美。有多想让人……”
话音未落,已吻上她的双唇,旋即又放了开去。对八娘道:“进去吧。”
“嗯,你也早些回去,”八娘点了点头,转身进门,到了门前,才转身道,“以后别半夜跑来,天这么冷,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若能在一起,这一时真的不长。若不能,又何必相见?
见狄咏点头,才又笑着道:“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云善……”狄咏轻唤了一声,复才振作精神,一样笑道,“好。”
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八娘才回身拍了门。
在外面时尚不觉得,等进了暖和的屋里,才惊觉自己手足冰冷。
正坐在灯下绣着一个为她装备的束腰的五月忙站了起来:“苍耳说您很快回来的吗?怎等了这好久,外面冷吧?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奴婢给您准备了热水,这就端来,先洗一下手脸也暖和些。”
一边说,一边给八娘端了茶水来,又忙着要出去。
八娘忙拉了她,笑道:“晚上喝了些酒,又在外面吹了冷风,且又没吃什么,正觉着饿呢,你去厨房里给我下碗面条来,放上辣辣的辣椒酱。”
“好,好,奴婢这就去。”五月一连声的答应着。
这些日子,眼见着八娘瘦子下来,吃什么都不香,就是再精心准备的饭菜,她也是挑上两口就放下了,好不容易这回主动提出来要吃东西,五月哪里不高兴的?
一边高兴,一边不免打量了一下八娘的神情,却见她眉眼之中,虽见忧虑,却也有几丝喜色。
必定是生意上的事情很顺利。
五月暗下了定论。
若是秀能把心思都用在生意上,一时忙了狄家二公子的事情,总好过每天强作笑颜。
五月高兴的出屋里,且念着:“奴婢再去问问苍耳秀,要不要一道吃些。”
“要,小五月,你回头给本秀装面的碗挑个大些儿的,再多放点辣酱,对了,我记得昨天晁家好似送了些牛肉来,你不是说午后给炖上的么?若有,也切些儿加到面里。”苍耳从西厢里走了出来。
五月笑着应了。
八娘这才把苍耳让进自己屋里。
“狄二郎与你说了什么?”看着八娘表绪似乎不错,苍耳这才敢问出口。
“也没说什么,”八娘端了茶杯暖着手,“不过是来看看我罢了。”
天家赐的婚,还能说什么?这样的回答,原也不出苍耳所料,但私心里总希望狄二郎能想出办法来。听了八娘的话,苍耳憋了这些天的话也终于敢说出口了:“八妹,我虽说是靠着你吃饭的,但其实就算不跟着你,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这所以这些年与你一道风里雨里行南走北,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日子,也喜欢你的性子,这世间除了我姑母和二十一那臭小子,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且心中亦是当你自家妹妹一般,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苍耳姐姐有什么话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