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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十九自拈了只金桔放在鼻下闻了闻,这才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不过皇伯父虽是笑骂了阿咏几句,看着倒也没生气,既是能开口骂他,这事儿就有几份希望。接下来,该是我的事情了。你们就放心吧。有我在,总会叫阿咏那小子如愿就是了。”
他年少时与狄咏相见,颇有相惜之意,可与狄咏交好,却是因两人皆长的十分俊美,狄咏乃将门之后,他又是天家最喜欢的皇室子侄,天家是惜才之人,年节之时,皆会招了狄二郎进宫,他又是常往宫里的,后来狄咏成了御前侍卫,两人更是常见。
而天家又有心让两人相交,因此他二人才成了好友。
只他从来知道,狄咏能做的事情他不能做,比如行兵布阵列,战场杀敌,比如年少**意气风发,而他,只能做天家喜欢的那个皇孙贵胄,步步错行不得,别人错了,尚有机会可以改正,而他一步错,便是步步错,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是不羡慕狄咏的。
所以,有些自己不能做也做不了的事情,他希望狄咏可以。
比如,不以政治联姻为目的,取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知道皇伯父想把清河许十狄咏是因为什么,所以,作为狄咏的好友,皇伯父定然会寻一个机会,问问他对狄咏婚事的看法。
倘若他够聪明,自然会坚持觉得狄咏娶自己的堂妹为好。因为那才是他那皇伯父所希望的。
可有时候人若太过完美而没有任何错处,难免显得过假,并非是一件好事。他那堂兄敏郡王,错就错在太过贤良。
他在天家面前乖巧听话,在外**肆意的名声却日胜一日,他皇伯父怎可能不知他表里不一?
可,惟其如此,皇伯父才能对他放心。
焉有少年不**?
所以,权衡再三,他才决定,徜若他天家真以此事试探与他,他不如实话实说。
不错,若狄咏与清河的亲事毁了,于他才是有利的,至少他那堂兄敏郡王一派,便不会得到狄家任何的助力。虽说狄咏若真娶了清河,狄家也未必会站在敏郡王一边,至少以狄相的为人,狄家就算不帮他,也会保持中立。
可外人眼里却非如此。
他现在和狄咏是生死之交的好友,汴京城没有人不知道他两人几乎形影相随。
而如果狄咏娶了清河,那么情势便不一样了。别人就会揣度,狄家会站在哪一边。在他和敏郡王那不着痕迹的较量里,谁才是更有把握在最后能胜出的一方。
天家想的便是平衡。可他要借着八娘和狄咏的事情,借着自己那点子可以被原谅的少年心性,来破坏这平衡。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就向天家明明确确的表示,他认为狄咏和曾八娘合适。
虽然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天家手中,但至少,蔡大人表了态,一个是重臣之女,一个是自己的侄女,以天家素来爱惜自己那以仁治国的名声的风格,绝不会对蔡大人表达的意愿置若罔闻。
如此,他们便有了胜算。
这些思量,他自然不会同陆十七说。只道:“蔡大人还未明着求天家同意狄咏和八娘的婚事,不过意思已经表达了,所以你和八娘的亲事,必须尽早退掉。否则,若天家最后问起来,才知道八娘原有了婚约,这乐子可就大了。好在这汴京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和八娘有婚约的。就是我与王妃论起来,都只说你家和曾家是世交,你妹妹又是八娘的嫂子。这才照顾的八娘。你们解除婚约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陆十七听了,笑道:“我已给五郎去了信,信中只说蔡大人不知八娘有了亲事,又因八娘和狄咏之间生了些误会,因此蔡大人以为狄咏看上了八娘,想着狄咏也是难得的女婿人选,又因着天家有意让狄咏尚了郡主的打算,蔡大人觉得良婿难求,打算先下手为强,因此先求了天家许婚。若是天家将来知道八娘原是许了人家的,蔡大人可就是欺君之罪,此事紧急,不管如何,两家也得先解了婚约才成。”
柴十九也觉得这个借口寻的实在是好。总归曾陆两家远在南丰,一时自然无法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假,且欺君之罪非同儿可,自然会选择先解除了婚约。这样也不影响两家的交情。假如以后天家没同意这门亲事,那么曾陆两家让陆十七同八娘再续婚约,也不防碍,如此实在是两全之策。就算天家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以后既成事实,难不成曾陆两家的长辈们,还能刨根问底,把陆十七这打擦边球的谎话给揭穿了不成?
这也是陆十七知道蔡大人同天家玩笑的提起狄咏和八娘的事情的,才想出来的办法。
说了这件事情,柴十九才一收才刚躺在榻席之上的慵懒之态,翻身而起,正襟危坐,议起件更重要的事情来。
“十七,以后一段时间,我只怕是要与你这原本相宜的好友生些龌龊了。咱们这样一处喝酒听曲儿的日子,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再有。”
陆十七挑眉:“还请郡王明示。”
柴十九默了一下,只是扯了扯嘴角,笑道:“也没什么,与我离的远些,对你未必是件坏事儿。”
当然不是件坏事儿。陆十七腹诽。
虽一时不太清楚柴十九肚子里打算卖的什么药,但在敏郡王正盯上他的时候,与柴十九离的远些,对他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话由柴十九自己提出来,陆十七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说了会儿话,已是三更天了。
在勾栏留宿,一个小京官,一个皇室子弟,两人都不能。
便在张家楼门前作别,各自回家。
且不说他二人如何。只说两人离开八娘宅子时,八娘返身回院,五月急跑了出来,手上捧着块玉佩。这玉佩八娘自然识得,正是柴十九身上挂着的,与曾经送她的那块有些儿相似,一看便知是出自皇室之物,柴十九既一直佩在身上,显是对他极重要的东西。
八娘便吩咐了五月,让门房先关了院门,她追出了巷口,结果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因着出来的急。并未披着毡衣,天上又飘着雪花,风吹过处,不由抱了肩,因怕自己受了凉,便打算回去,等第二天派了人送去给陆十七,让他捎给柴十九也就是了。
因此便转回巷口,打算回院。
才行两步,便听到身后寂静的巷口处,传来马蹄的踢嗒之声。
这条街大多是京中贵门的别苑,平时行人就极少,此时又是落雪的深夜,自然不大可能有人经过,八娘以为是柴十九发现玉佩落在了这里,过来寻的,便站着,回身看了过去。
幽暗的雪光之下,那人骑于骏马之上。
朱色绸袄,白裘毡衣,发束金冠,脚踏皂靴。
汴京的腊月,雪落如絮。
狄咏就这样跨于马上,立在这深夜的静巷之中,大红的笼灯,映着他那张眉目如画,有如美玉的脸,严严风雪中,就见他面带微笑,眼中光华流转,朝着八娘踏马而来,有如那九华天宫,贬谪人间的仙人。
只这一眼,八娘便想起当初那南丰城冬日清晨的雪地中,缓缓而来的美少年。
一时只觉得时光流转,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云善,”看到八娘,狄咏惊喜的从忙从马上跳了下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天这么冷,又下着雪,怎么也不知道披上斗篷?”
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身上那白裘衣,给八娘裹上。
八娘笑道:“刚才逸郡王来这里吃饭,才和十七哥一道走了,我因发现他遗落下的玉佩,这才追了过出来,却不想他们行的快,已不见了踪影。因此正打算回院里呢。阿咏,你不是说今儿要在宫里当值的么?怎么来了?”
又一想,他这会儿过来,只怕还没有吃晚饭呢,又忙问:“你饿不饿?晚膳还没用吧?”
狄咏举起手,在嘴皮呵了呵气,感觉暖些儿了,才笑道:“还没,我想着你今儿第一天住到这里,便过来看看你,等回儿回家再吃,在宫里时吃了些,也不饿。”
从皇城到这西城门,难怪他的手被冻的冰凉。且也不好让他空着肚子这么冷的再赶回家去。狄府可是在城东呢。
虽说蔡夫人叮嘱过她近些时日最好不要同阿咏相见的,可这会儿,她哪里会舍得让他这样又冷又饿的离去?
便对狄咏道:“既是来了,我给你做些儿吃的去,等吃了东西再回去好不好?”
狄咏原也没想到今儿能遇上她,原本只打算过来看看便走的。见不着也则罢了,这会她巧笑倩兮的就在自己面前,他哪里还舍得真就这么回家?
又想着能亲手吃顿她做的饭菜,便应道:“好。只是要麻烦你了。若是有要洗的菜,就交给我。”
这么说着,狄咏想到能在厨房里看她忙碌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暖。
“没有,厨房里洗好的菜,这天冷,我煮碗面可好?刚好有现成的鸡汤,等做好了再放点儿熬好的辣油,这个天气吃正正好。”
“好呀,这么听着,就觉得很香了,难怪十九郎总惦记着你做的点心。”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牵着马往院门处走。直待到了门前,八娘才要叫门房开门,不想却落入了狄咏的怀中。
“云善,让我抱抱你。这几天,我最想的,便是这样抱着你。”
想了这么久,她终于站在自己的面前了,一会儿进了院,再不能这样抱静静的着她,他哪里舍得放过这惟一的一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