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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傻丫头哦,嫁人是喜事,怎好这么掉眼泪?”老夫人抚着六娘的背,笑着把那赤金点翠簪插到六娘的头上,“快起来,给祖母看看?”
六娘偷偷拭掉眼角的泪,抬起笑脸,老夫人端祥了一翻,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可比我当年好看多了。”
六娘就道:“哪里就有祖母当年好看?再说孙女儿还小呢,也压不住这簪的贵气。”
一边说,一边从发间取了睛来,仔细的收好,重又放到了奁盒里。
老夫人才催着她出去寻八娘几人玩去,因每日中午老夫人都照例要睡一会儿的,六娘服侍她睡下,这才去寻了几个姐妹:“才刚祖母把她收了几十年的一支簪给了我。”
“可是那支点毛翠金簪?”三娘一边拉了她坐下,一边笑问。见六娘点头,三娘笑道:“可见祖母有多疼你,那支簪,可是祖母收了几十年的,也不过逢年过节的,才舍得拿出来戴上次把而已。你可得收好了,是祖母一片心意呢。”
六娘歉意的笑道:“我的婚事,叫你们也跟着操心了,往常我一向也没在家中,侍奉父母的事情,从前有三姐姐,如今是七妹八妹,说起来,顶不孝顺的便是我,可家里却给我准备了这么多的嫁妆,真叫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三娘劝道:“看你这话说的,都是自家姐妹,只有盼你好的,你过的好了,我们也看着高兴,再则,你打小就跟在祖母身边,帮我们尽孝,临川那边的事情,只你一个人料理,比起我们来,可不知辛苦多少倍呢,如今又和我们说这个做什么?这也是爹和母亲疼爱女儿的一片心意,还不是想着你以后去了婆家,能过的顺顺当当的?你呀,看着家里几个姐妹里,就你顶精明的样子,却还不如小八想的开,你瞧这丫头,就贼精贼精的,从来不亏着自己,要我说,你和七娘,以后也都和这小八学着些儿,以后到了人家,我们才能放心。”
八娘就在一边乐:“三姐姐也别尽说六姐姐,你自己还整天拿着吃亏当福气呢。不是也一样叫我们不放心?虽说三姐夫待你好,公婆也是喜欢你的,可也别总亏着自己了,瞧你刚回来那会儿瘦的,爹和娘瞧着不知多心疼呢,连爹都亲口跟娘说,让大嫂多买些好的做了,叫你吃了补补,你嫁的又是最远的,平时我们也照顾不上,可不是更叫人担心?你要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祖母,对爹和娘最大的孝顺了。”
三娘就嗔了她一眼:“你们都瞧瞧这丫头,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家里最大的姐姐呢,竟是连我也教训起来了。”
八娘也就嘿嘿一笑:“这不是姐姐们都疼我,我才不知天高地厚的乱说嘛。”
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内屋里,打开箱笼,寻了两张地契出来,一张给了六娘,一张给了三娘:“三姐姐,六姐姐,这是两张五十亩的水田地契,我年后特地请陆十七帮我留意的,原只打算给六姐姐备上五十亩作嫁妆,却不想他寻着了百亩,因是上好的良田,遇着了不买也是可惜,我就索性一次都买了下来,两位姐姐一人一份,以后留着也好傍身。”
三娘和六娘都露出惊讶来:“你哪来里来的这么多钱?”
要知道一百亩上等的水田,如今只怕不下三贯一亩,这一百亩地,也足要三百贯了。
八娘笑道:“总归不是抢来的偷来的,也不是管大嫂要的。这不是喜来登生意一直不错么?原以为要等到六七个月,才能收回成本的,却不想到了三月底一结算,原先投进去的钱就全回来了,四月里一个月,我就分到了三百多贯的利,再加上武三娘那边前些天,也给我送了二百多贯的分红,还有今年第一季三个月的一百二十贯图样钱,我这身上一共都有近七百贯钱了,给你们两的地,才花了三百一十贯罢了,还余着三百多贯呢,昨儿才交给嫂子。”
三娘听了道:“你可真正是个能赚钱的丫头,真正不似我们家的人,谁能想到,我们这样的人家,竟也出了你这么个满脑子生意经的?六娘你就收下吧,至于我这五十亩地,八妹你留着回头交给嫂子,以后给七娘做嫁妆。再说我婆家离的那么远,这些地就是给了我,我也顾不上。”
六娘也道:“我也不能要,家里给准备的嫁妆已经够多的了,再说以后哥哥弟弟们要读书,要进京赶考,要取亲,还有你和七娘,小十妹,十一妹,以后哪个不要花钱的?留给家里吧。”
“不怕,”八娘接口道,“就是六姐姐那五十亩地,也不许不收,女子有了恒产傍身,才能什么都不怕。三姐姐你也不用担心离的远,包括六姐姐这五十亩,也不用六姐姐担心,陆十七帮我买的地,刚好离他家的田庄不远,我都托给他照料了,每收一季,我照例付他管理田庄的钱,只当是租给他们家种了。每季的收益,我也都会帮你们管着的,一年给你们送一次,你们只管在家里等着收钱就是了。”
“那也不成,六娘的嫁妆还好说,我这都出嫁了的,怎可再拿娘家的钱呢?没得大嫂知道了,心里不舒服。虽说大嫂心善,又对我们都挺好的,可总不能凭借着嫂子的好,就不管不顾的,做那没道理的事情。”三娘把地契塞到了八娘手中,“你回头赶紧把这地,交还给大嫂。”
“哎呀三姐,你可真是麻烦,这事儿,嫂子知道的,还是她提出要给六姐买地作嫁妆的呢,说是什么都不如地牢靠,我这才想起托陆十七帮着留意的。再说,当初你出嫁时,咱们家是没那条件,可没给你什么好的,连累你到了婆家,也过的辛苦,再说你就是不为自己作想,也得为我们那两个小外甥想想吧?当心将来没有好聘礼,以后好媳妇都娶不上,五十亩地虽说不多,但好歹也是份田产呢。你若是不愿意花这田产上的收成,就每年都存下来,以后给我们两个小外甥娶亲是用。”
三娘被她说的笑起来,又听说这是吴氏嫂子的意思,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地,她确实是不能收,便想着回头自己与嫂子说去。
八娘见她不说话了,又劝六娘:“六姐姐你只管收下,你放心,以后七姐姐的嫁妆肯定比你的还要好,到时候你后悔,可也没用了。再说了,嫂子这买都让我买了,你们要是不收,岂不是伤她的心?只当你们不拿她当亲嫂嫂呢。”
六娘和三娘被她这么一说,再不好说不要的话了。便都想着回头自己和父母哥嫂把这地给推了去。
一边七娘听着八娘突然说到自己,又气又笑:“你说三姐和六姐,又扯上我做什么?”见八娘对她眨眼,复又笑道,“也是,三姐六姐,你们只管收下,这丫头总归能争钱,你们要是不收,连带我以后也不好多要嫁妆了。再说这丫头她小的时候,我们整天为她忙活这忙活那的,尿布都不知为她洗了多少,整天儿把她捧在掌心里如珠似玉的疼着,权当她如今是孝顺我们了。八妹,你为六姐准备了这么多嫁妆,以后我若是比六姐少,我可不依的。”
三娘和六娘都诧异起来,平常小七顶是个闷嘴葫芦,今儿突然嘴怎么这么利了,竟还拿自己的婚事说事儿,这可不象她的为人。又见七娘虽脸红,眼中却是一片真挚。两人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八娘就笑道:“成,七姐姐你放心,到时候肯定比六姐姐还要多,你要是迟两年嫁,我一准儿给你赚上三十六抬的嫁妆,这总成了吧?”
三娘和六娘都笑起来。
小十不懂她们说的什么,跟着起哄:“那贞儿就要七十二抬,比七姐姐还要多。”
八娘佯装着苦了脸:“要是娘再生几个妹妹,那我不是要苦的把我这小细腰,都累的拖地上去了?”
几个姐姐都笑的肚疼,闹了一阵,想着祖母这会儿也差不多要醒了,六娘就起身去了薇院,另几个也去了前院,八娘在家里左右无事,就打算去饭庄里看看去。
才一到店里,就见李雍正在那儿与苍耳说话,八娘进了门,笑道:“李大公子,这可是好久没见着了,今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至上回她祖母寿宴过后,从前没事就往喜来登来吃一顿,或是订两桌席面回去的李雍,着实是好些日子没到喜来登吃饭了。李雍一见到八娘,指了指正放在柜上的一个青花瓷的罐子,笑道:“受陆十七之命,给你送样好东西。”
苍耳撇了撇,才刚见他宝贝似的抱了这么个东西来,说是给八娘的,她闻着味儿有些奇怪,原想打开看看,却不想叫他拦了:“这可是好东西,我那哥哥说了,务必要送到八娘手中,你就是看,也看不明白是个啥。这可是我花了近小半年的时间,从开春到现在,才弄出来的,咱哥哥说了,这是给曾家八妹儿十三岁生辰的惊喜。”
苍耳嗤笑:“就你?别说半年了,你就是花十年,也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心里却也好奇,给八娘的生日贺礼,陆十七怎会叫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去办,且这味儿奇奇怪怪的。这会儿见八娘来了,便笑道:“说是给你的生辰礼呢,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还弄的神神秘秘的。要我说,陆十七就没正经办过几件像样的事儿,哪有给姑娘家送这样的礼物的?八娘你快打开看看,要是捉弄你,下回他回来,我非揍他一顿不可,给你解气儿。”
“你个小娘们懂什么?我那哥哥可说了,这礼比送什么都能叫曾家八妹妹喜欢。不信你等着瞧就是了。”
八娘这才想起,她确实是五月里的生日,就是这几天了,没想到陆十七竟还有心记得他的生日。
便看着那大罐的青花瓷器,隐隐闻到一股香甜浓醇的酱香,心中一动,喜得直扑到柜上那瓷罐前,拍了上面的油纸,酱香之气,立时就钻入鼻中。八娘几乎是贪婪的深吸了一口,酱油,果然就是酱油。
原来陆十七之家伙,竟然偷偷的把酱油就给造出来了,难怪她每次跟他怨念没有酱油的事情,那家伙都只是笑笑,却不搭她的话儿。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忍不住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头了舔了舔,咸咸的,确实是酱油无疑。
看着八娘那惊喜的小脸,苍耳奇道:“这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你,你竟然还尝了,若是脏东西怎么办?又不是金水,看把你高兴的,你不会因送了你这一罐子黑汁儿,就高兴成这样吧?”
“苍耳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哎呀,你确实不知道,不过不要紧,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八娘也没心思多说,笑嘻嘻的搬了那酱油罐,就想往厨房里冲,因看着虽是后世酱油的样子,却不知道味道和上色和效果到底如何,便想立刻就去炒个菜试试。
等跨出大堂后门,才想起送礼来的人还在呢,又转身回头,对着苍耳和李雍两人道:“苍耳姐,你好生陪着李大公子聊聊,我今儿高兴,亲自去炒一桌菜,好好犒劳犒劳李大公子。李大公子,你这不仅是帮了我的忙,要知道,就因这罐里的东西,咱们大宋国的百姓的菜桌子上,将得添上多少好菜式来。你和陆十七,可算是为咱大宋国的民生做了大贡献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穿过水榭,入了厨房里。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苍耳莫名其妙的看着八娘飞一般转入后院不见了的身影,嘀咕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雍见果如陆十七所说,八娘见到这一罐被他叫作酱油的东西乐的都快疯了,心里也挺纳闷的,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就觉得姓陆的和姓曾的这小两口子,都挺不走寻常路的呢?一个尽整那些别人没见过的,世间也没有的东西,一个吧,还就喜欢。
摇了摇头,又想起八娘说要给他整一桌子好菜,就得意起来,对着苍耳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我就说曾八妹会喜欢吧?你还不信。瞧见没有?这就是我李雍的本事。如今谁有本事能叫她亲自下橱的?就是俺陆十七哥哥亲自来,也没这面子。”
苍耳总算给了他点面子,抬头白了他一眼,笑道:“是挺有面子的,就你这么大一张大饼脸,没有面子才怪。”
李雍正得意着,冷不防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就内伤了:“我最近瘦了,真瘦了,你就没看出来?我说你挺精神一小娘子,这是什么眼神呢?我前些天去万香楼,边万香楼里最美的姑娘们都夸我越来越英俊了呢。”
苍耳终于放下手里的算盘,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李大公子,你知道么?我真庆幸,你也该庆幸才是。”
“庆幸什么?是不是庆幸认识了我这么有才的一位大家公子?”
“那倒不是,”苍耳一本正经道,“我是觉得吧,你我都该庆幸我从中午忙的到现在都没吃饭。”
“这话说的我就纳闷了,你没吃饭,我庆幸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饭量大?不过你饭量再大,那也是陆十七和曾八妹愁的事儿,总归你每天吃的可是他们的,不关我的事儿吧?”
苍耳撇了撇嘴,复又笑道:“这要是吃了东西,我可不是就吐了你一身了?等会儿到了晚上,顶着这一身吐脏了的衣衫,你还能吃得下去饭。”
李雍咂摸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气的扑上去就要与苍耳开打,可惜中间隔着高高的柜台,苍耳笑道:“咦,今儿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连我这么高深的话也听明白了?还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你个带刺的草,爷爷今天和你拼了。”
苍耳才不在乎他咋呼,翻了个白眼,继续拿了算盘算帐,一边还不屑一顾风轻云淡道:“省省吧,就你这样的,再来十个,我也能把你打趴下。不过你要是想被揍的再胖些肿些,看在你也给咱们店里照顾了不少生意的份上,今儿又给八娘送了份她喜欢的东西,我就勉为其难一次,也未为不可。”
李雍彻底没了脾气,第一次见这丫头,自己一众人,都叫她一个人给收拾了,至今记忆犹新,你说大家都是女人,为何人家曾八娘,就那么叫人喜欢,这丫头,就这么叫人恨呢?
打吧,你打不过,论嘴皮吧,自己倒一向所向披糜的,怎么到了她面前,就翻不了大浪了呢?
“我好汉不和女子斗,”李雍索性光棍,掸了掸那身鲜亮的绿绸衫上不存在的灰,“我出去转转去。你记得和我那小嫂子说一声儿,回头我来吃饭。”
说着,也不待苍耳说话,就窜出了门。
看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苍耳只觉得好笑,跟在他身后叫道:“有本事你找个请你客能付钱的过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揍你了。”
李雍心道,和朋友们吃饭,叫人家花钱,他也丢不起那人,刺球,你还是揍我吧。
却说八娘入了厨房,王师傅几人见她小婿人抱了个偌大的罐子,都吓了一跳,学徒小赵忙跑了过来:“八秀,我来我来,可别把您给拌着了。”
八娘侧身让了,把那一大罐酱油就放到了案台上,对着老王招了招手:“王师傅,你快过来看看,我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老王过来一看,做厨师的天生对味道就比常人敏感,也和刚才的八娘一样,伸出手指沾了点送进嘴里细细尝了尝,才对着八娘疑惑道:“这就是八秀你从前说过的,那种可以炒菜的没有杂质的酱?”
见八娘笑着点头,王师傅也激动起来:“果然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李二,你们也快来瞧瞧。”
从前八娘就说过若是能制出这样的酱来,做出的菜色将会与现在的菜色有天地之别。所以王师傅才激动起来。
等另外几位师傅都围了过来,一一尝了尝,也对这罐子黑乎乎的所谓的酱生了兴趣,都看向八娘:“八秀,这酱,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炒菜可以入味,提鲜,上色?”
“那是当然,”八娘笑着点头,“不过因听说是才制出来的,还不知道效果怎样,王师傅,你帮我准备两盘菜配好,我来炒炒看。”
这一说,八娘又想起件重要的事儿,刚才一高兴,竟忘了问李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