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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江景也不难,近观不可,远瞧还是能办到的,回头我去如意楼的顶楼包个雅间,大伙儿一起去玩就是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只不知你们应不应?”
众人都笑问:“只要你请客,不需我们掏银子,任你什么条件我们都应,只不知你究竟什么条件呢?”
武三娘一笑:“也简单,到时候各人表演个节目就成。”
在坐的都是家世不错的,要说姐妹们一起唱个曲儿,吟几句诗,跳曲舞,也都不在话下,就是苍耳,还能舞个剑呢,八娘却愁起来,这会儿唱曲可不同她前世的流行歌曲,她也还真没在这古音上花过时间,让她背首别人的诗,可那古言韵却不一定对,至于弹琴,好吧,钢琴她倒是会,可怜这会儿没有。总不成叫她耍一套拳吧?
别人自是爽快的应了,只八娘愁眉苦脸的没吱声儿,一众姐妹们就看着她笑,武三娘的堂妹武五娘就不经意笑道:“总不成曾八秀出身名门,却连姐妹们一处玩的玩意儿也不会吧?”
语气表情,自有不易觉察的鄙薄。
六娘一听,眉毛挑了挑,却未开口,七娘虽也觉得武家五娘的话有些儿难听,但她素来不爱和人计较,有心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忍了下来。
倒是一直笑嘻嘻的如小兔子一般无害的云贤轻声脆笑:“武家妹妹这话可冤枉我们家八妹妹了,我们家八妹妹别的不甚擅长,却素喜古文,笔下一手古文奔逸雄浑,我们是看不出好来的,倒是深得我家二哥赞赏,从前八妹妹玩皮,还曾作了一篇,混在四哥哥的文里,寄去给永叔舍人,不想深得永叔公激赞,还害四哥很惭愧了一回,”一边说,一边朝着武三娘歉意的笑了笑,见武三娘会意点头,云贤才继续道,“不如到时就叫八妹妹以夜揽江景为题,作文一篇,请五秀鉴赏如何?”
那武五娘本是商家女,又不似武三娘一般作女公子教养大的诗词歌赋样样不差,她家里哪有闲钱给她请什么先生?哪里又识几个字?更别提鉴赏什么文章了。
被云贤这么一激,武家五娘瞬时就红了脸。吱吱哎哎的不知如何作答。若是就此应了,到时候真让她去鉴赏什么鬼文章,就她肚子里那点货,能把字给识全了就不错了。
曾六娘赞许的看了云贤一眼,虽是性子好,可却知道维护自家姐妹,且这丫头一向不声不响的,关健时刻,这张嘴也够利的。
但到底武家五娘也是武三娘的堂妹妹,总得给她留几分脸面,就笑着伸指点了点云贤的头,笑骂道:“就把你能的,八妹也就那手文章,够瞧罢了,可我们女子,又不赶着科考,文章写的好,又有什么用?没得叫姐妹们听了笑话呢,你要真心疼你八妹,回头她的汹目,就由你帮她代了吧。”
又看向武家五娘道:“武秀,我这妹妹在家里骄**惯了的,言语不当处,还请你见谅。回去后,我一定罚她。”
云贤的话里,可没有半点不当的,曾家六娘这么说,也是摆明了那武五娘看不懂什么锦乡文章罢了。
可偏她这翻话有礼有节,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儿来。
都当曾家姐妹性格好,原来也不是不厉害的。
陆四娘几人素与曾家姐妹交好。且如今又是亲家,哪有不帮忙的?忙笑着打圆场,武三娘素知这位堂妹眼皮子浅,又心气儿小,本就不甚喜欢,便瞥了五秀一眼,心道,不是拿话激我又让三婶去家里闹,让我带你来吗?如今我带了你来,又如何?你以为你在你那圈子里如鱼得水的,眼前这几家秀,便也能卖你的账?若是老老实实的,别人看我的面上,未必就怠慢了你,偏是个心胸狭隘的。
可到底是她堂妹,打散骨头还连着筋呢,她没脸,自己也无光,须得给她留几份脸面,见众人打圆场,也便借着坡子下驴,笑道:“我家这五妹,平时就这么个直言直语的性子,倒叫你们见笑了。咱还是说刚才的话,即是大家都应了,我明儿一早就叫人去如意楼订了。明晚上,在如意楼里坐等你们雅驾光临。”
众人自然应好。
苍耳顶不耐烦女子间明来暗去的争斗的,在她看来,有那心情和时间做这些无用功,不如躺**上睡一会儿的好。
她原是不肯来的,只今日刚好陆十七在铺子里,八娘有心叫她也好好玩两天,这才拖了她来。此时却也不愿意再坐下去,便先起了身:“时辰不早了,今日晚间,铺子里客人当是不少,我久坐不得,就先回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日落西斜,武三娘原还想请众人一处吃了晚饭再散,被五娘这么一闹,也就没了心情,索性也就大家一道散了。
八娘挽了武三娘的胳膊,落在了后头,低声对武三娘道:“三姐姐,干爹干娘还好吧?等过两日,他们二老也不忙着出门应酬时,我再去看望。”
武三娘笑道:“好着呢,我娘昨儿还提起你,知道你过两日去,必定高兴。对了,我听说你三叔父调任了福州知州,可是真的?”
“是,已下了调令,只等祖母的九十大寿过后,就要赴任去呢。”
武三娘想了一下,想说什么,只是人多,也不好开口。出了茶楼的门,众人也就各自告别,上了各家的马车。
因苍耳要去店铺里,八娘与她一道,六娘还想让自家的马车送她们,却被八娘拒绝了:“六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同苍耳姐顺道儿在街上逛逛,好在离的又不远,几步路也就到了。”
六娘不再坚持,八娘又看着云贤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低声相谢:“贤姐姐,刚才谢你维护。”
云贤脸一红,嗔了她一眼:“自家姐妹,应当的,我娘说了,自家人便是错了,在外人面前,也要维护,自家的事情,回家关了门再论对错,何况你又没错,是那武家五秀挤兑你。”
八娘一直觉得云贤天真灿烂漫,却没想到原来这丫头聪明着呢。原还担心她同七姐一般,以后离了家,易受人欺,这下倒不用担心了。
与苍耳一道去了饭庄,已是撑灯时分,一楼的大堂里,几乎都上满了客,陆十七忙的团团转,见二人施施然而来,忙上前道:“两位忻奶奶,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八妹,你快去厨房里帮忙去,苍耳,你也去柜里,我这就去招呼客人去。”
见他一身红衣,满大头汗,八娘好笑,幸灾乐祸道:“你也知道忙了呀?怎么就你一个人,长安呢?”
“我让他在楼上雅间里招呼客人呢,还不是为了让他早点能真帮上忙,我好腾出手来,再过两月,我可得去乡下了。你也不能总留在店铺里吧?那厨房的事,你也让老王他们早点儿熟悉起来。”
八娘哎了一声。陆十七说完,也自去忙了。
喜来登菜式新颖,口味独特,深受南丰城百姓的喜欢,因此饭庄的生意是一天好似一天,自初六人日开始营业后,天天爆满,苍耳是数钱数到手软,八娘更是整天笑的合不拢嘴,陆十七对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表示了深深的鄙视,不过看她这么开心,暗里也是高兴的。
直等过了十五圆宵节,国假过完,人们都忙碌起来,饭庄的生意这微淡了一些,不至于那么忙了。
因得了闲,可以对店里原先不足的地方进行调整,慢慢的,人手诸事,也都走上正轨。
转眼就到了二月里,南方的春天来的早,虽然依旧冷的很,但中午时也暖和了很多。曾家已开始忙着五月里老夫人的九十大寿,一边写了贴子给各处的亲朋友送去,一边忙着给老夫人准备头面首饰并新衣的事情。
而六娘的嫁妆,嫁衣,首饰等也置办的差不多了,八娘得了闲,又与姐妹和嫂子一道,去街上给六娘选了不少东西,绫罗绸缎绢纱,样样不差,而刘家帮着做的家具,也都全部做好,运到了城里的乔家作坊里去了,只等着漆好,就能搬家里来。
远在京城的曾家三兄弟,也在紧张的准备着参加几日后的科考。
欧阳永叔原想让三兄弟搬到自家去住,只他如今也是在京中租赁的院子,一家老小住在一起,并不宽敝,三兄弟便婉拒了,在客栈里住了些日子,深觉客栈不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好在家里给准备的钱净花销,三人索性花了十贯一月的租金,在靠近大相国寺的地方,租了处安静的小院子,如此既能有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参与朋友们的聚会也十分方便。且大相国寺每年开科前,都是文人仕子们聚会谈诗论道的好地方,与人多多搂,也有助于自身的长进。
三月里,礼部的考试开始了,阜哥儿是第一次参考,曾子晔和子固却是参加过科考的,因此虽无家人帮忙,考场里一应所需,却也准备的齐当,三兄弟都带着满怀的希望,踏入了考场。
等从考场出来,几千名仕子,进去时意气风发,出来时虽不能说蓬头垢面,可也实在精神不到哪里去,有那紧张的,直如脱了一层皮。
阜哥儿是最爱干净的,出了考场,寻了自家两位哥哥,便道:“哥哥,你们是先回去,还是与朋友们出去说话?弟弟得先回去洗漱一翻了。”
这时候哪有人还有心思出去游玩的?那些家在京中的,都知家人牵念,恨不得立时回到家中,那家不在京城的,心悬在嗓子口挨了这几日,哪个不想回去扑倒在**上,好好睡个昏天暗地的?
曾子晔忙道:“我们也一道回去。晚上我们两,也得与你二哥去欧阳公家里去拜访,想来永叔公也正惦记着咱们兄弟三人考的如何呢。”
三人一路回到家中,却是没有提考的如何的话。
那房东婆子,也是个体贴的妇人,她家里院子常租出去的,自然是知道考完院试,这些学子们回来是个什么样子,因此早为曾家三兄弟做好了一桌好饭菜,并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好叫他们回来就能泡个热水燥,吃上顿热呼呼的好饭菜。
曾家兄弟自是感激,轮流着洗了澡,吃了饭,也就各种倒头便睡,直睡到撑灯时分,一向自律的曾二郎醒了过来,穿好白色儒衫,带上黑色幞帽,洗了手脸,又把两兄弟叫起来,一通收拾好,与房东婆子说好晚上给他们留门,就转上街,买了些礼品,去了欧阳府上。
欧阳永叔家此晚过来拜访的门生极多,曾家兄弟被迎进去,花厅里已是满满的人,兄弟三人一进门,众人都知道这是欧阳公的得意门生来了,纷纷起身打了招呼,欧阳永叔也起身笑道:“大郎,二郎,子阜,你们也来了,快坐下说话。”
边说,边把三人招到身边坐了,这才低声问起三人考的如何。
此时科考,注重的是诗赋,而非策论,诗赋前有西昆体,现行太学体,此二者,都是曾子固所不屑为的。因此他实在没有把握,见老师寻问,为免担心,也只道了句“还好。”
因人多,欧阳永叔也不便多问。
此时时辰不早,仆人们也开始鱼贯入厅,摆放菜肴。
欧阳永叔是大家敬爱的文坛领袖,在座的,又大多算是他的门生,因此便端起主人的架子,等酒菜摆放好,起身说了一翻勉励之语。
此时欧阳永叔官至中书舍人,也算是个实权派了,又与宰相晏殊交好,宴会结束后,欧阳永叔留下曾家三兄弟说话,曾子固便向欧阳永叔推荐了他那位好友王介甫,称此人大才,可惜却未被重用,如今不过是一州的节度判官厅公事,实在是职不称才,希望王介甫能得到朝庭重用。
此前曾子固也曾写信向欧阳永叔推荐过此人,因此欧阳永叔不是没有留心过王介甫,且此时任王介甫上司的,正是名臣之后韩稚圭,对王介甫此人,也是赞赏不已。只是觉得他生性耿介,尚需磨励。只这话,却不好与子固说的太多。欧阳永叔就捻着胡须,笑说朝庭不会淹没真正有才之人。
曾子固一向信任老师,也就不再多言。
就又说起官家有心想重用此时被贬至陕西路正任转运使的范希文范大人,如他入京,任参知政事,有心想改变如今大宋国冗兵冗官等问题。
曾子固一听,精神一振,如今北有大辽这样的强敌虎视旦旦,大宋国内北方地区又连遭天灾,致使国库不充,实在是内忧外患,若是范公能回到京都,必能使朝纲大变,又有欧阳公,杜公,富公,晏相等人相助,不愁不成大事。
听到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曾子固心中那点因科举考试而生的忐忑,也被扫的一丝儿不剩。与老师交谈了一翻,见夜色已夜,便告辞了回去。
曾子晔和曾子阜见他一路上都满是喜色,也是好奇,问他为何高兴,曾子固知道范公回京的事情,乃是朝庭的大事,老师与他透露,一是对他信任,二也大概是本就高兴,忍不住找他这个得意门生倾吐一二的,因此虽是亲兄弟寻询,却也不好明说。就找了个借口,含糊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等着放榜。期间自是与相谊的仕子们应酬不断,逛遍了整个汴京城。且带来的三百贯钱,除去来时的路资,朋友往来,房租及嚼用,也还余了近二百贯,兄弟三人索性化了几日时间,给家里的长辈并弟弟妹妹们,各买了些新奇的小礼物。
等到放榜时,他们已打点好行装,若是不能高中,自是打道回府,若是得中,接下来就得参与庭试,参加完琼林宴,拜谢过老师,也当回家了。
大宋的进士们,在遣派官职之前,都有一年回家处理杂事的假期,因此三人不管中不中,都是要先回趟南丰的家中的。
到了放榜这一日,三人早早儿的,便去看榜,虽他们自以为来的够早,可张榜之处,早已是人山人海,有参考的学子来看榜的,有亲朋友前来助阵的,更多的则是城中百姓来看热闹的,当然,那些等着选中进士捉回家去当女婿的人家更是不少。
阜哥儿见人多,便道:“这么多的人,挤进去也不易,不如二位哥哥寻处茶楼先坐着喝茶,等弟弟看完榜,再来寻二位哥哥如何?”
因人实在太多了,曾家两儿郎虽然心里十分想早点知道结果如何,可这么挤来挤去的,也实在有辱斯文,便同意了子阜的提议。
曾子晔指了一下对面的茶楼道:“我们就去那间茶肆里,你得了消息,就来此处寻我和你二哥就是。”
等阜哥儿入了人群,兄弟二人反身进了茶肆,同外面一样,茶肆里亦是人满为患,还好二人来的也还算早,店小二过来一看二人装束,就知道他二人是此届参考的学子,且气度不凡,虽如今还不是官身,保不准再过一会儿,可就是个官身了,便恭敬的歉意道:“二位官人,楼下是没处儿坐了,只楼上雅间还余一间,若是二位官人想在这里歇息,小人这就领二位过去?”
总归也不能站外面去,曾子晔点了头,上楼进了那惟一余下的雅间,对伙计道:“给我们沏点茶来,一会儿若说有人找姓曾的两兄弟,你只管把人领来就是了。”
那小二应了声,领了两位入了雅间,不时就上了茶来。
兄弟二人也无心说话,只管看着窗外榜前那满满的人潮,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子阜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的跟在店小二身后进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