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请是请了,来也来了,不过你可看不着,在前院里呢,而且说好了只唱两首,估计这会儿还没来呢。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武三娘问道。
“上回在一处饭庄里吃饭时,见她的轿子从楼下过,当时挺轰动的,可惜未见其人,有些好奇而已。”
“她倒是真当得起风姿卓绝这四个字,”武三娘笑道,“我倒是见过几次,上回中秋时她在如意楼出过场,谁让那次请你,你没去的?要不岂不也可以一窥其姿?”
其实她去了,也见了,只是,如今这不是不一样嘛。
说起来,她还应该是柳如水的情敌呢。想想人家的风采,再看看自己这一马平川的小身板,八娘颓废了。
且私心里,她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柳如水的。
两人说着话,就回了武三娘的屋里,因人多,也没吃着什么,武三娘怕八娘饿了,叫小丫鬟们又重新上了些清粥点心,两人吃了,稍歇了片刻,八娘便要告辞回去,她有择**的习惯,喜欢住自己家里,好在离的也不算太远,武三娘留了几下,见她执意要走,就叫了丫鬟们去准备马车,送她回去。八娘还要去武夫人处告别,也被武三娘拦了:“娘这会儿估计也忙的很,我回头帮你禀了就是。”
武家的院子极大,从武三娘的小院里起了二人形,送她去的仪门,原本武三娘要亲送,被她拦了,这一来一回的,耽搁时间,省得武夫人寻她,一时寻不到。
武三娘当她自家姐妹,也未坚持。
到了仪门,八娘下了轿,丫鬟们提着灯笼,正要引她去门外转乘马车,就听声后有人叫她:“可是曾家八娘?”
在这清寒的夜里,那声音象是带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暖意。
八娘转过身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处古树下,站着位身材修长,披着大红绡金白狐琐边毡衣的女子,髻戴高冠,全然无饰,那原本俗艳的大红绡金,穿在她身上,也平空多出几分遗世独立的味儿来。
寂寂的夜色下,朦胧的光灯照不清她的脸。
可是八娘心中一跳,已知是谁。
便远远的盈盈一福身,笑道:“正是,不知姐姐是?”
就见那女子默了一下,轻起莲步,向八娘走来,即便隐隐的歌乐之声中,八娘都似能清晰的听到她裙裾间玉授环相撞发出的清越玉鸣。
就觉得自己手心里隐有汗意。
待她走近,那原本冷然无一丝笑意的脸,看了八娘片刻,才微出极浅淡的笑来,却如忽然之间,云开月华,晃的人炫目。
这样美丽的女子。
八娘心中叹息,却听她道:“打扰八娘子,实在是奴家冒昧了,还请八娘子勿要介意。”
八娘笑道:“无妨,能于这月下清辉中,遇上姐姐这样仙人般的人物,当是八娘的荣幸,却不知姐姐尊称?”
见八娘并未问自己叫下她何事,柳如水心中松了口气,她也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比她尚小了几岁的,看起来单纯明净的小丫头面前,竟还觉得紧张恍惚有些可笑,又见八娘那双笑起来如弯月一般的眼,看着自己,满眼的善意,心里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
“当不得八娘子一声姐姐,奴家姓柳名如水,八娘子叫奴家一声柳姑娘就是了。”
“柳姐姐太客气了。”八娘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佯出一点惊讶后,就笑道,却依旧没问柳如水叫住她是为何事。
两人一时之间默了下来。
柳如水张了张嘴,却终只是轻福了福身,似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轻声道:“八娘子这是要回府吧?奴家便不打扰了,恭送八娘子。”
八娘点了点头,笑着与柳如水作别,跨出门去,上了轿,还隐见柳如水站在那里,怔怔的神情,幽暗的夜色下,看不清脸上的悲喜。
放下轿帘,一时心里竟有些难过。
这么美丽的女子,虽身处风尘,可统身上下,却无半分风尘女子的风尘俗艳。
竟是比她这个所为的大家闺绣,更有那闺阁大家的气派。只盈盈往那里一站,自己一个女子,都对她心生好感,怜惜到恨不得能够护住她一世风雨。
只可惜自己不是男子。
倘若自己是男子,有这样的美人儿倾心自己,管他什么礼教风俗,娶回家里去就是了。
八娘想着她茕茕于夜色下的样子,觉得和陆十七看起来,真如那金童玉女一般,可惜了这么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不免暗自叹息。
若是在后世,如她这般的小名星,可不正是豪门子弟们竞相追求的对象?娶回家里去的大有人在,可如今这些贵室子弟们追则追矣,娶却是不会娶的,顶负责的,也不过养在家里当个金丝鸟儿罢了。
旋又想到,若是自己饭庄开业时,能请得柳如水去助阵,岂不是门庭若市,车马如龙?连什么宣传都给省了?
这么一想,又暗唾自己实在是太过功利了。从前自己不是这样的嘛,看来真是穷怕了,现在但凡一想起什么来,利益就全放在了第一位。
马不停蹄的忙了两天,喜来登终于正式开张。让八娘没有料到的是,柳如水还真的来了,不过是不请自来,且自包了处雅间,同来的还有如意楼的两位姐妹,带着几个丫鬟。
此举果然哄动的很,原来因着开张,就热闹的喜来登,更是人满为患。害得八娘不得不进了厨房里去帮心,而原本的几个厨子,在这腊月天里,竟也是忙的满头大汗。
陆十七在前面应酬,直到所有能按排就坐的客人都坐了,八娘寻了个空,才出了厨房,就见陆十七正在后院的水榭亭下,擦着汗。
八娘蹭了过去,捅了捅他的胳膊,笑道:“对于你的前女友光临咱夫妻店之举,请问阁下有何感想?”
陆十七瞪了她一眼。
他也没有想到她会来。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那略带疏离的冷然,老实说自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可他从来不是个为了所谓的男女情爱,会热血到抛弃一切不管不顾的人,前世时不是,今世的他和前世虽不相同,可他知道自己同样也不是。
他是纨绔子弟,不是十七八岁的冲动少年。
八娘说的对,既然给不起人家要的东西,就不要招惹。
陆十七叫了伙计过来,把人迎到了雅间里,再未出现。
柳如水面上似是全不在意。却有好姐妹知道内情的,入了雅间,因见别的雅间里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才不忿道:“柳妹妹,真不懂你为何要来?我若是你,便找那陆公子说个清楚。这般不明不白,叫怎回事儿?你若怕羞,我们帮你去问。”
一直到入了雅间都未出声的柳如水,这才抬起她那又剪水清眸,凄然一笑,道:“问什么?公子他从未向如水承诺过什么,待我亦是发乎情,止乎礼,未曾逾越过半分。且那曾家秀,我有缘见过一面,年龄虽小,却聪惠灵秀,将来……也只有这样的世家秀,才配得上公子那样的人。如水身陷污浊,又岂敢奢望?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尽自己一点心意,回报公子曾经的恩情罢了,姐妹们切勿多想。”
柳如水的话,陆十七自然不知,他此时看着八娘那贼兮兮的笑,一直郁郁的心情,倒好了不少,笑骂道:“什么夫妻店?你倒也好意思讲,被人听了,你羞不羞呢?”
八娘撇了撇嘴:“咱两谁跟谁呀。”
她原想把那日在武家遇着柳如水的事情,告诉陆十七,可话在舌尖转了转,却给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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