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红樱桃

第1章 1.红樱桃

拉科丁是个偏僻的村子，被一条蜿蜒的长河围绕。河畔长满了云灰色的蒲草，在傍晚的光线照耀下最是迷人。

艾玛喜欢在这时站在码头上，看河对岸的苔藓、百合和野杜鹃，看起起伏伏的草甸、星星点点的牛羊，看远方荒凉又寂寥的树林。感受这美丽、辽阔和幽静。

与平日里不同的是，她此刻提着一篮子樱桃。

码头上挤着几艘小船，盛满了货物，是外出做生意的人按时返转。

一个高瘦的少年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向艾玛用力地挥手，小跑着过来。他背着笨重的包袱，穿着格子衬衫和带有补丁的长裤，脸庞和脖子被太阳晒得黝黑，双眼深嵌在眼窝里，蓝得像海。

“等很久了么？”

“谁等你了？我每天这时候都来。”

艾玛一脸无辜的样子，眨动着她那双纯绿色的眼睛，转身准备回去。名叫达尼的少年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你不问问我第一天去城里，见到了些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我又不是没进过城。”

艾玛说着，边走边低头在篮子里选了个颜色最深的樱桃，去掉梗，递到达尼面前。达尼赶忙张大了嘴，然后就感到舌上一沉，咬下去，甜蜜的汁水迅速浸开来。

“好甜，再多给我几个。”

“你这么贪吃干嘛？这是要让你拿回去给你妈妈的。”

虽然嗔怪着，艾玛还是又连续丢了几个樱桃到他嘴里。达尼鼓着腮帮嚼樱桃，就像一只栗鼠。

“羊跑了，快拦住！”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牧羊的胖男孩正大喊着狂奔，前面是一只蹦跳的山羊，脖子上的铜铃叮咚作响。

艾玛把篮子交到达尼手上，远远对着山羊举起手，嘴里念动起不明涵义的韵词。

山羊原地跳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接着朝他们的方向缓缓走来。用它壮硕的羊角蹭了蹭艾玛的裙子，非常亲昵的样子，就像一条友善的小狗。

“奥哈拉奶奶还在教你这些啊……”

达尼看了看山羊诡异的瞳孔，有点不舒服地往一边让了让。

“这些？哪些？你干嘛不敢说出来？这是魔法。”

艾玛把山羊的脑袋稍微推开，免得它弄脏自己刚换的长裙。她抬起手把散落的卷发拢成一个发髻，显得更利落了些，先前文静温和的气质突然收敛起来，变得生气勃勃。

她揪下一缕山羊脖子上的毛发，继续念动咒文。

接着，在胖男孩还没走到他们跟前时，其余的羊已经全部跑过来了。集中在一起悠哉地吃草，就好像从来没去别处闲逛。

“谢谢你，艾玛。”

……

斜阳照在缓坡上，孤零零的小屋院子里，饱开的绣球显得分外妖娆。屋檐上垂挂着各种各样的药草，灯芯草、山鼠草、蹄形车、苦菊、月桂……都是艾玛每天采来，细心处理过的。随着走近院门，各种混杂的香味迎面袭来。

“我到了。你明天出发之前记得把篮子给我送回来。别敲门，就放在院子里的架子上。”

艾玛嘱咐着达尼。他从今天起就是商人学徒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跟着叔叔出发到城里去。虽然他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童稚和天真，可是面对艾玛还是笑得很傻。

“让我进去跟奥哈拉奶奶打个招呼啊。”

“算了吧，我奶奶又不喜欢你。”

“啧，我也不喜欢她……老巫婆……”

达尼嘟囔得非常小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谢谢你给我摘的樱桃。”

“我都说了是给你妈妈的，她第一天独自在家，一定很不习惯。”

“瞎说，我以前也野得很，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回去。”

达尼目送艾玛进屋，这才顺着石子铺成的小道往自己家走去。他家在相对集中的农户区，不像艾玛家这么遗世独立。此时那边已经有点点灯光，炊烟冉冉升起，鼻子里的气味从草药渐渐过渡到浓汤。

艾玛进门觉得有些黑，于是先走到窗旁的餐桌前点着了油灯，提起来放到奶奶的纺车旁。

奥哈拉奶奶一边踩着纺车，一边吟唱着奇怪语言的歌谣。这语言艾玛也不懂，只知道非常古老，比世界上第一只古龙还要出现得早，是精灵们从元素里抓取出来的词汇，然后编织成最初的歌。

“奶奶，为什么不教我唱这首歌啊？”

奥哈拉奶奶停下笑着说：“傻孩子，要唱这首歌，你首先得完成魔女的契约，不然你的舌头是念不出那些词汇的。”

“我不是已经是魔女了吗？我会念诵魔咒了，不信你问达尼。我刚才还用魔咒操控了乱跑的山羊。”

“会念魔咒不代表你成为了魔女。”

奥哈拉奶奶摇摇头，爱怜地摸了摸孙女的头。

“你现在学会的那些是最初级的咒语，只要会说话就能学会。把握其中的韵律和节奏，或多或少，总能发挥出一点效果，因为词语的本身就具备着力量。”

“你不是说我有学魔法的天分吗？”

艾玛蹲下身，把头放在奶奶的大腿上，让她更方便用五指梳理自己的头发。

“对啊，你当然是很有天赋的，比我强得多。我当年刚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就好像在黑夜里的山路上，举着蜡烛摸索。可是你呢，就好像随意走在一条亮堂堂的马路上，还蹦蹦跳跳的。”

奥哈拉奶奶轻轻抬手，往油灯指了指，油灯的光一下子绽放开来许多倍，虽然火苗还是一样大，可是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

“白天的时候，达尼的妈妈来过了。”

艾玛猛然站起身，有点慌乱地问道：“布雷德利太太？她来干嘛？”

“你别紧张，我相信你也猜到了。”

布雷德利太太是来替达尼提亲的。这是她早就答应了达尼的，在他开始正式工作以后，想要迎娶这个青梅竹马的姑娘。

达尼和艾玛从小就很亲近，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都只剩下一名宝贵的至亲，和村里那些热闹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有种天然的隔阂。

艾玛无力撇清其实没有猜到达尼想娶自己，脸颊绯红，变得一语不发。

“你不想嫁给他吗？”

“可是……我才不到十六岁。达尼也才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傻瓜而已。”

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嘴馋、贪玩，都忙着自己喜欢的事。

“我必须要知道你的心意。”

奥哈拉奶奶停顿了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

“我本来离你做出这样的选择还早得很。也怪我，对你太过宠爱，不敢去假设你要从我身边离开的问题。”

“奶奶你在说什么？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让你难过。”

奥哈拉奶奶深深叹了口气，张开她的臂弯，让艾玛可以抱着自己。

“我们来讲讲道理……你不会永远待在这个小房子里。我或许会，我已经老了，魔力也衰退了。这个村子就是我的全部。但是你不是，你面前有两个极好的机会。其中一个正是嫁给达尼，他是个好孩子，虽然我嫌他太迂腐了些，但是你嫁给他会幸福的。”

“那……另一个机会呢？”

奥哈拉奶奶扶正艾玛的身子，拍了拍枯槁无血色的手，发出两声脆响。一封信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而行，停留在艾玛眼前，有点淘气地上上下下。

“这是前几天收到的，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今年给你。毕竟你在十八岁以前，都来得及……”

艾玛皱起眉，迟疑着抓过那封信。信口用火漆印封着，压成一个雨燕和鸢尾的图案。在得到奶奶的眼神肯定后，她拆开信封。

【艾玛·格林：

全新的时代正在展开，这是一个属于魔法的时代。未来的你或许将远远超越前人的成就，无可限量。魔女血脉已经觉醒的你，将得到来图林学院面试的机会，这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是难得的机遇。一旦成功入学，你将有亲手打造自己未来的权力，甚至站到这个国家的顶峰。就像曾经的莉莉丝那样。】

落款是一个紫色的印章，帕西。

“伊莎贝尔·帕西，现在是图林学院的副院长，她是我当年在大陆游历时认识的朋友。哦，至于图林学院嘛，是我们国家魔法学院中最年轻的一座，专门培育强大的女术士。”

莉莉丝……艾玛在心里默念。

变得像莉莉丝一样……这句话本身就是咒语，一句最具诱惑力的魔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