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馆的人正好与其他行业作息相反,他们夜间最忙,白昼安歇。是以,要在大晚上吃上一顿好饭菜,即使能买到,也没有白天的种类多,而且,花费的银子也是平常的数倍。
隔壁这家是个大行,大行就是包揽的多,妓子有一二三四等,还有特等的如头牌之类。这三四等的妓子自然就不能领到那些上等男客面前了,能掏钱招她们的,自然也是三四等的客人了。
有钱的随便花费,没钱的就要讲究个经济实惠。
这些人好几个月攒出一点钱,就忙着上这里来,美了一番后,哪里还有闲钱置办好酒好菜,揣着剩下的几十文就直接上申婆婆这里,吃上一顿地道的手工面,好吃耐饱又便宜,吃完又赶着去姐儿的屋子玩乐。有时候是先吃上好几碗,再上隔壁去,一晚上就不用出来找吃的了。有些讲究的还让丫头或者随从过来带去楼子里面,这来的人也就更多了。可见把食肆开设在妓馆青楼旁边,虽然听着不好,人也杂乱,但着实能挣钱就是了。
一晚上忙乎后,到了三更末,申婆婆的面条就卖光了,虽然生意好到爆,但一碗五六文钱,一天卖出几百碗,也才得一二两银子,有时候天气不大好,出来玩乐的人也少,生意就不好。
这一二两在车施看来少得简直不能再少了,但她不知道,这收获对申婆婆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小庶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如果一天按着一两进账来算,刨过蔬菜作料和面粉的本金,还有食肆的租费,也能剩下二百文纯利润。这一天二百文,一个月就是六两银子,一年就是七十二两白银。如果再精细地算一下,有时候遇到那些地痞混混们,她一个老太婆哪里弄得过人家,没权没势。这辈子也就靠这手做面条的活计过活的,所以这种情况就只能把一天的收入全给奉上去,一年差不多要从这里出去二十两银子。还有盆盆罐罐、桌子凳子之类的物什在妓馆旁边消耗也是很大的,幸而这些都是贱货。一年花费也就五两。还有,她不能保证客流量每天都是这个水平,更间或有个意外不能出摊了,零零总总一年下来,到她手里的。最后就是四十两左右的样子。
她省吃俭用,身体也不轻易得病,一年总能攒下三十五两,这些都是留给孙子的!等孙儿回来后,赶紧给他娶个媳妇,生个小曾孙,这食肆也能交给他们年轻人打理,她就可以哄着曾孙,颐养天年,然后等着进棺材。她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也有脸去见地底下的当家的了。
关了食肆后,车施推着一辆独轮车跟着申婆婆往居住的地方走,这独轮车上放着菜筐子和几个大木盆,还有一个装面粉的布袋子。她只是轻轻地感叹了下这凡俗中的百姓生活不容易,哪里会知道身边这位老妇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一辈子汲汲营营,为的就是心里头的那点子念想,短短的不到百年的人生就有奔头了!
她此刻是不明白这些,也是无暇去理会的。她现阶段所关心的只是怎么回去。怎么回到玄玉宗!然而,人,哪有那么顺心的事情!
申婆婆的愿望此生注定是不能完成了,而她心之所念的。也不会那么如意。也有一天,她会深深地融进这些之前漠不关心的平头百姓的人生里去。
申婆婆住的地方离食肆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一拐两拐的,走了半里多的路便到了。
房子是一个十分微小的院落,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车施的眼睛能清楚地看到院落的样子和陈设,这差不多十平米的大小,只有西北处靠厢房的窗口下有一口井,别的地方再没搁置其他的东西,因而并不觉得拥挤,要不然,感觉三个人就无法共处于一个院里了。东面是一个小土房,看造型有个烟囱,应该是个灶房,而且一进门就能看到土房角落里整齐的码放着柴火和木头。
她在申婆婆的指挥下,将独轮车上的物件搬进灶房,然后把独轮车架起来,竖着靠在门后的角落里,正好能将木门顶住,也算利用了一把。
她收拾完这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四处看了下,南边还有两人宽的一溜小矮房,安着推拉式的门,没有锁,估计是放杂物的。小矮房前面和水井之间有一小片空地,空地里还种了几排的蔬菜,在月光下那茂盛的样子很喜人。最北面就是两间瓦房,朝南开着大大的木窗,靠东边与灶房就差了一丈远,幸好灶房低矮,不影响采光。那空白的地上,也中了三排蔬菜。
地方虽然小,但收拾得很精致,看着也不觉得闭塞。
在她打量的时候,申婆婆进进出出,搬了些柴火已经烧好一锅水,忙用木盆盛出来,喊她去洗漱,指指西边的房间,道:“那是我孙儿的屋子,小车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那里吧!”
她点头接过水盆和木桶,桶上面还搭着一块布巾,一手拎一个,就提到西边的房里,随便擦擦脸手,不消多久,又将剩下的热水提回给了申婆婆。洗漱什么的,在这种环境下,她不大习惯用别人的东西,随手一个除尘术也就解决了。
申婆婆一看这么多热水没用,一再询问她还洗不洗,最后见她直摆手,才又添了些,拿去东屋里自己洗去了。
两人在食肆里最后收摊前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她就直接回西屋歇下了,说是歇,但这么多年的习惯是不会变的。屋子北侧有个木床,南边靠窗的那处铺了一张席子,她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上面,忽忽一夜,这样打坐冥想一会儿就过去了。
第二日里,申婆婆辰时就起了,收拾屋子、洗衣服,等弄好后,车施也出了房间。申婆婆正在往独轮车上放东西,见了她就问:“小车今天要启程家去么?”
她摇了摇头,道:“暂时先不回了,我在您这儿多住几日,给您打个下手算作房资如何?”
申婆婆顿时喜笑颜开道:“自然可以,我是巴不得小伙子多留会儿!”
又说:“你这会儿若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吧,老婆子平日不吃早饭的。不过,咱这封芈城里,好东西可多了,东头里水胡子巷口的王家油饼很可口的,还有再过去一个街,李老头的羊杂做的最是地道……”
她接过申婆婆手里的活计,两人走出院门,申婆婆将门挂上锁后,边说边朝食肆走去。
……
走了几步,车施瞄见几个乞丐正跪在路旁讨饭,虽是晚春了,这大早上看着那些畏缩的身子仍显得很单薄。她忽的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人,怀里还有人家的东西呢。正想着,走到食肆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妓馆门口的一片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正指指点点,很是嘈杂。
她好奇的动了动耳朵,一听,不禁大皱眉头,怎么大清早的死人了?她用神识再一探,嗬!怎么是那个乞丐!
再一细看,果真已经死了!她突然发觉手里的物件这下成遗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