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下

5.

“冷静，别冲动！”

我尽可能温和地说到，在南楼天台上。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沉默，以及呼呼作响的风。在这片阴沉沉的天空下，世界显得有些厚重，空气有些粘稠。

像是在胶水里面。

☆

“老师，明天你不在么？”

“嗯，声音说明天这个心理咨询室就要交给你们了咯。”

靠在座椅上的宇文老师完全没有什么担心的样子，但是我却有些不安。虽然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人来，但是老师不在的话肯定会有些不安的吧。

就像偶尔在熟睡中醒来的婴儿找不到可以握住的手时，或许会哭出来一样。

不过到底有什么事情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心理老师的职务应该算是优先级很高的事项吧，难道。

宇文老师的男朋友突然从出差中临时解放然后想要第一时间和老师一起度过小别的重逢？为了满足之一需求只好请个假把这些责任暂时交到学生肩上，自己逍遥快活去了吗！

可恶啊！

在一瞬间中我的心情从不解已经转换为经过反复加工后的脑内创造而形成的不满。

评选优秀教师不选你！

咳咳，不过为什么会这么想啊，我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觉得不是在妄想什么可以像这样子稍稍犯规一下，只为了一些浪漫事情！

不过有这种幻想倒是很正常的吧，哪怕只是想想。

这就是人类啊！

我这样子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想法才对啊！

没有铅笔的人会想象自己有着很多铅笔，各种各样的铅笔。

关于自我安慰与想象补足什么的。

这方面人类的天赋从来没有觉得不够用过，或许唯一不够用的时候就是数数自己想象的东西到底要有多少。

毕竟，yy不犯罪。

老师的话在结束活动的时候从这个小小的心理社响起，我也妄想着和正在收拾书包的女孩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我埋下头把书包把书包背起来，在老师和李心慕一起走出教室后默默锁上了门。

从门外看过去是主教学楼的背影，被遮挡的太阳勉强挣扎着把余霞挤到楼顶之上，从教学楼上方散发的红色光芒，催动着云层变幻。

慢慢从教学楼脚下走过的我渐渐被阴影吞噬，余晖落在了我的脚边，稍稍害羞地蹭了一下我的鞋帮，但依旧照不到我的衣服。

在这一片稍微有些发冷的潮湿走廊上，是拖把还没有干掉的痕迹，刚刚打扫干净的走廊，又是被踩上了一道脚印。

我的一些小小心思，也这样被踩碎了。

凌乱地洒在我身后的脚步上，要是有光在照着的话就会不甘地反射光芒，稍微有点刺眼，但是眯着眼看却更是凄美。

可是等在踩上去的时候，就会扎透脚心，又痒又疼。

“你怎么还在这里？”

“就留了一个人啊，这么能这个样子啊。”

“果然就是这样的吧，从小就看出来了，现在也是。”

不好不好，想的太多了，在这天气隐隐发凉的日子里，记忆里的东西就像是在过冷水里掺入的一颗灰尘，直接把这心情扩散开来。

就像是笛子里自由滚动的石子，只有吹响的时候才发现了问题。

平常的日子里就会忘记掉悲伤，甚至滋生出幸福。

☆

“气垫已经搭好，尽可能尝试谈话。”

这是秦洛给我的最后一条指示，在我爬上天台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个事情只应该我来做，或者说，我想做。

“别。请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眼前的学长就这样坐在南楼天台的南边边缘，女儿墙之外就是5层高的落差。

风很大，我有点腿抖，但是我站在的是稳稳的楼层上，也看不到下面的地面，说是恐高也太牵强了。

我有点害怕，确实，虽然事不关己，但是让我高高挂起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躲在天台的另一角的学长蜷缩着，双手抱住双腿，蹲在那里把头深深埋住。灰色的天空好像有些倾斜，云好像就在我的头顶，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揪下来，填充在空洞的心里，像是玩偶不同皮囊下同样的白色棉花，或更多的是黑色的杂乱的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各种填充物。

突然觉得有点斑斓，由黑与白构成的斑斓景象。

蹲在那边的学长一言不发，像是融入在了这黑白灰的世界中，慢慢老化的墙面涂料显现出奇怪的质感，像是把校服都伪装起来，好像蹲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孤独的灵魂。

像是就要融化了，融化在这凉意的天空，世界，融化在这天台上。

我没有做出任何更多的动作，而是就这样席地而坐。

视线里那个人形的轮廓渐渐模糊，晕开在这天色里。

☆

在纸上描绘的是一长篇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学长的资料。

虽然很长，但没有分段，让我怀疑写这份报告的人是不是没有用心在这些细节上，虽然说分不分段对内容没有影响，但是对阅读体验还是有所影响的啊。

我就这样从开头开始读起，直到不知不觉看到了最后一行。

然后是一句很简单的总结，简单到只有一句话。

正好开头也只有一句话。

凤头，猪肚，豹尾。

我有些想笑，但是我只是做到了对嘴角附近的肌肉发出指令，却没有得到回应。

“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拖着腮的李心慕这样感叹，是啊，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但是可怜的到底是经历呢？还是后果呢？

或许都有一点吧。

☆

“你怎么来了？”

对于身后的声音我不可能去无视，但是我回头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心情。

这样子既不想让她来，却又想让她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的情感，很好吃。”

风突然改变了方向，在这不大不小的平台上回旋起来，李心慕的衣角在空中抖动着，没有把扣子扣好的外衣稍显凌乱，黑色的马尾也散开，披在肩上。

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要轻举妄动。”

在风声中我的这句话似乎有些薄弱，像是要被风吞咽，然后再狠狠打散。

天色更加阴沉，而我得到的只有似乎没有感情的一句话。

“你是一个胆小鬼。”

我是一个，胆小鬼？

“你为什么会活下来，肯定是因为你跑的快吧。”

黑影的嘲笑在我耳边响起，显得稚嫩的声音一个个混在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

“胆小鬼。”

不是的，不是。

我确实是在害怕，但是我不是胆小鬼。

“以你的悲伤为食，用来完成你的愿望吧。”

站在我前面的少女即使在这片阴沉的天空下，依旧让我感到耀眼。虽然我想扭过头去，但是却无法做出动作。

我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李心慕对着学长这样子宣言。

“你的悲伤我已经收到了，就让我来给你的心里放入一丝光明吧。”

仿佛着这个时候天气晴朗了许多，还是李心慕太过耀眼呢？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一直蹲在那里的学长就这样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李心慕。

不对，在这种时候这样愚蠢的话语怎么可能奏效啊，笨蛋！

这样子激化了对方的心情怎么办啊！

不论如何都不应该有这样的举动啊，难道你不知道么？

这时候到底该这么做，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啊。

不论如何，都不想让你受伤，都不想让你有任何风险啊！

“心慕！”

不要在前进了，停下来啊！

给我停下来啊！

魂淡！

随着“咚”地一声，在我都没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正在向着李心慕走来的这个人撞在了一起。

我是怎么站起来的，怎么做出行动的，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一样模糊不清，而唯一清楚的就是我现在挡在了李心慕的面前，然后实打实地撞再来一起。

身体传来了不妙的声音，但是却没有收到不妙的感觉，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再向前走一步，再向前用点力，再向前，只要向前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给我好好下去吧！

我的身体架住了他的身体，在我的小腿压在女儿墙上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感觉。

让我难以想象的惯性把我们冲下楼顶，在下落的过程中我始终不敢松开这个人的胳膊。

虽然说有着架好的气垫，但是落下的时候依旧承受了巨大的痛楚。我感觉我的全身上下就想散了架。

但是在看见楼顶伸出的一个小点似的脑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就在这软绵绵的气垫上，我突然觉得，或许我真的是一个胆小鬼。

但是又怎么样呢。

只要可以就这样小小地勇敢一下，就差不多了吧。

“干的漂亮。”

在先把失去意识的学长接走之后，我咧着嘴却笑不出来。

太累了。

“搞点阿米替林，备在学校里吧。”

这是我在那天说的可能是最艰难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