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梅子黄时雨

六月下旬，东京进入梅雨季节。

在教室上课的时候还是阴天，没想到刚出校门口，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小光撑开雨伞，听着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头显得分外静谧，仿佛雨伞下面就是自己一方小小的天地，在这个空间里，可以自由地思想，不用在乎别人想什么……

走在小光身边的佐为倒是丝毫不被这梅子成熟季节的雨水影响，反而是看着这街上穿行的一把把雨伞，感叹着从古至今，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譬如，雨伞的形状……

譬如，人们对围棋的热爱……

小光抖落雨伞上的水，像往常一样走进围棋会所。

“啊，进藤君来了啊。”市河小姐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对刚进门的小光说。“把伞先放在这儿吧，小亮在里面等你哦。”

自从上次中学围棋比赛之后，每周总有那么几天，小光是在围棋会所和塔矢一起过的。而周末的时候，则是去网咖给佐为下网络围棋。即使是跟塔矢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佐为和小光交替着下棋。幸而他们两个棋风相似，如果不是顶级高手，也难以察觉他们二人水平上的差异，是以塔矢一直不疑有他，从来没有对进藤的实力有过疑问。

小光不禁想，要是上辈子这个岁数的小光和佐为轮流下的话……塔矢一定会生气吧？

脑补了一下13岁塔矢气愤到拍桌而起，小光不禁宛然一笑。幸亏我是重生的。塔矢，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你在笑什么？该你落子了。”

对面的塔矢见小光进入发呆的状态，出声提醒。真是挫败啊……即使对面的金刘海经常下到一半就出神，也从来没在他手上讨到便宜。

“哦哦。”小光连忙把神思抽回到棋盘上来，在十七之八落下一枚黑棋。

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梅雨季节的天色本就阴沉沉的，待到二人下完一局棋，已经是一点天光也看不见了。

“这个地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下在这里。”小光用手指点一下棋盘，对面的塔矢竟有种那手指会发光的错觉，照得那十字交叉点也熠熠生辉。

确实，如果下在那里的话……

一枚枚棋子在塔矢亮的脑海中飞速落下……

如果下在那里，前面的劣势就会被扭转，左上角的地盘也就有一争之力了！这样的话……棋局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局面！

认识到这一点的小亮不禁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有对方棋高一着的认知，可是每次都被他吃的死死的，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挫败感吧？

所以，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行……

“进藤君果然很厉害。”

真实年龄21岁的小光却敏锐地察觉到小亮有些不对劲。

自打上次小亮去过小光家里之后，偶尔也会叫他小光，大多数时候是叫进藤，可是叫进藤君还是第一次。

这样的塔矢显得太有礼貌了，礼貌到让人觉得很疏远……

“怎么了？”

“没，”小亮摇摇头，碧色的刘海垂在眼前，看不清表情。“没什么。”

一时间二人都默默无语，下雨天来下棋的伯伯也很少，加上他们总是坐在比较安静的位子，长时间的沉默使得周围只有凝滞的空气，以及不远处的雨水冲刷着窗户的声音。

小光清了清嗓子，决心打破这沉默。

“塔矢今年会去考职业棋士吧？”

上辈子的塔矢就是在13岁的时候考取了职业棋士，小光则晚他一年，一直在追赶着不断前进的塔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轨迹应该不会有变化吧？

小光再次庆幸自己是重生的。这样就可以和塔矢在同一年入段了！

不料塔矢说的却是：“实际上，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这种打击对小光来说不啻惊雷！“什么？为什么？”

塔矢默默收拾着棋子，半天才说，“我想再多多锻炼一下自己。”

听了这句话，小光觉得十分不能接受。“……还以为能和你在同一年入段呢……”小光垂下脑袋，声音低低的，显得分外失落。

原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自己所想的进行。和塔矢一起考取职业棋士，然后成为日本棋院的双箭头，然后一起虐爆高永夏……在预想里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少不了塔矢的身影。

“你要今年就入段？”塔矢清澈的声音问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在意料之外，可想想，又是在情理之中的。进藤的棋艺那样高，早晚都会走上职业道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总是任性地认为他会在身边等着我……可是，我也真是可笑啊，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呢？

“恩。”进藤低低的声音传来，显然兴致不太高。“准备夏天就去参加考试。”

有些东西终究是改变了。原本应该14岁入段的进藤今年倒是要去考试，原本13岁就成为职业棋士的塔矢反而不考了。

可是，我耗不起啊……小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鬼魂的袍角。虽然佐为成为鬼魂的原因改变了，可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消失呢？只有短短的两年不到的时间了，必须让佐为下到更多的围棋、让佐为和更厉害的人下棋！

“虽然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谁也左右不了你，可是我真的很期待和你一起入段。”

临走前，小光叹了一口气，扔下这么一句话。

看着进藤的背影，小亮错愕地瞪大眼睛。湖水一样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巨大的惊讶。

被进藤期待着吗？

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刚刚那种深沉的挫败感，也稍稍减轻了一些……不想今年入段是因为进藤。自己和他之间的巨大差距，使得塔矢亮胆怯了。当然知道自己和高手之间存在着差距，可是无论是爸爸，还是绪方，都是大自己很多的人。所以小亮有自信，总有一天，无论是绪方，还是爸爸，还是其他的高段棋士，我总一天会追上的。

然而，第一次败给同龄人的小亮迷惑了。

之前同芦原他们说不准备今年入段，确实是准备等实力再提升一些再去考试。

可是现在不仅仅是迷惑了，还有些从内心深处冒上来的害怕。

害怕被人拿他和进藤比较，害怕进藤知道那些人的看法。

越跟进藤接触，就越是在意他的想法。

进藤无论是棋艺，还是人品，都给人和风拂面的感觉，像阳光一样温暖又灿烂。自从跟他在一起练棋，棋艺又精进不少。而且，也很享受和进藤在一起的感觉。轻松自在，原来除了围棋之外，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

可是一旦入段，必然是免不了被比较吧？一个是塔失行洋的儿子，一个是之前名不见经传却棋艺奇高的小子。

会被……瞧不起吧？

可是，我想成为能够和他并肩的存在！无论是在自己的认知里，还是在别人的评价中。

但是进藤他现在就要去考试了，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远……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