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州城的知州姓周,单字为昂,看着年纪不过三十四五左右。殷裕见他长相和蔼年纪不大,心中放下顾虑,更加自来熟了。几杯酒下肚,就好奇地开口问道:“不知周大人来澜州城多久了。”
周昂好脾气地笑笑,脸上的菩萨肉也跟着一抖:“我本身就是澜州人,家父是上一任知州,他前些年身体不好,我考上了功名之后恰好也被分回了澜州,接了知州的位置,也当了有些年头了。”
殷裕了然地点了点头,澜州城不算大,临着澜江。澜江每逢雨季下游就容易泛滥生水灾,澜州城深受其害,百姓大多数不甚富裕,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来这穷地方做官,这知州大人愿意回家乡,也算是有些良心。
要是他在翻账本的时候没看漏眼的话,他爹借的那几百两白银,也是为了澜江的水灾。
周昂给殷裕斟了杯酒,脸上的笑容更加亲昵:“殷少爷这次出行,怎么就独自一人,也不带点随行伺候的?”
殷裕揉了揉鼻子:“啊,我、我这一次就是想一个人出门看看,再找人陪着,不就跟在家没什么区别了嘛。”
对于殷家女性当家,殷裕是个被宠坏的独苗少爷这件事,周昂也小有耳闻。他先入为主地觉得是殷家老太君看不上殷裕天天赖在家里,故意把他独自踢出家门历练一番,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小财神爷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周昂举杯,跟殷裕又碰了一个,一副理解的态度:“明白,明白,年轻的时候是应该多行走历练,殷少爷这一路想必也是辛苦了。你尽管在此地休整,待准备妥当了再联系家里也不迟。不过估计殷老太君此刻定是想你想得紧。”
他刻意把话往殷家主母身上扯,观察着殷裕的反应。却见殷裕一愣,默默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色略显苦涩。
这是跟家里闹别扭了?
周昂在心中琢磨着,又缓缓开口:“老太君身体可还安康?算一算,上次见她也已经是五年前了,那时候她老人家还精神得很呢。”
殷裕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晚上和沈溯的谈话,本来已经让他坚定了继续走下去的决心。但回去之后,他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祖母病重在床,小貂跪在祖母床前,痛哭流涕地捂着胸口,表示都是自己的错,没看好少爷,弄丢了殷家唯一的继承人,现在少爷身死他乡,殷老太君因此伤神伤心,身子也坏了,殷家诺大的家业,即将被旁系拆骨入腹。
殷裕慌了神,快步跑到祖母床边,大声喊道:“我回来了,我在这,我就在这啊!”
但是没有人能看到听到他绝望的哭嚎,祖母浑浊无神的目光透过他的身体,看向虚空,虚弱地喃喃自语:“罢了,待我死了之后,再去下面跟殷家的列祖列宗赔罪,希望他们能起码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不要连面也不见……都是我的错……”
殷裕从噩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久久不能从梦中那痛彻心扉的无力感和后悔中回过神来。他呆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在天微亮的时候,悄悄离开。
此刻再提起祖母,殷裕还能记起梦中老人家甘若枯槁的病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与后怕,他又喝了一口酒,口腔中满是苦涩:“她、她应该,还好。”
或许是殷老太君永远是干练精神的样子示人,以至于殷裕在家的时候,从未感受到祖母年事已高,更没有替她的身体担心过。可是这一趟离家,却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常,祖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谁又能确保她能一直是那般强悍健康呢?
然而周昂见状,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以为殷裕之所以狼狈地着急独自归家,是因为殷老太君的身体出了问题。
周昂自觉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信息,便对着殷裕又笑了笑,跟他喝完了剩下的酒,便安排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殷裕睡下。
自己一边默默盘算着如何利用殷裕来筹集重塑月神像所需的资金,一边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边厢,柳时衣等人也行走在前往澜州城的路上。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但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路。众人商讨一番,还是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晚。
魄风往前探了探路,回来告诉他们,前方有个陈家村,是离澜州城最近的小村落。一行人便决定继续向前,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处今晚的安身之所。
陈家村虽然不大,但处处透露出一种古朴而淳朴的气息。柳时衣见状,松了一口气。而今乱世当道,各国纷争不断,四处都有流民,这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人,当是个和平的地方。
不等柳时衣彻底松懈下来,便隐约听见遥遥传来细弱的哭声。
柳时衣抬头望去,
然而,没走多久,这和谐的景象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打破了。
那是一个乞丐,正在欺负一个弱小的孩子,孩子无助地哭泣着求饶,而乞丐却越发嚣张。柳时衣等人见状,立刻上前解救孩子。柳时衣温柔地扶起孩子,询问他是否受伤。孩子摇摇头,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然而,那乞丐因为自己的“消遣”被打断而火冒三丈,正欲上前理论,看到柳时衣白净的脸后,却像是突然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中的欲望看得她全身发毛。
萧时见状,顿时怒火中烧,他沉着一张脸,二话不说,拎起蝉翼流光剑上前,一剑劈向乞丐面门,虽是没了内功,但萧时的身手面对这种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来说,还是颇有压迫感。乞丐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萧时的剑停在乞丐的鼻尖前,没有多话,沉声让他滚。
乞丐连滚带爬起来,狠狠瞪了萧时一眼,不甘心地愤愤离去,留下一地的狼藉和孩子感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