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慷慨

菲尔-杰克逊在面对记者时说的这些话，有相当一部分作用是为了刺激迈克尔-乔丹。

杰克逊意识到，让乔丹去恨阿甘是不太可能的了，因为乔丹特有的骄傲，不允许他面对阿甘时做一个下位的憎恨者。

他们是公平竞争的对手，互相尊重，互相欣赏，享受与对方的战斗，并渴望在最高舞台一决生死。

不能让乔丹去憎恨阿甘，而是要让乔丹意识到，有哪些是阿甘可以做到，那你乔丹也必须能做。

明眼人都知道，阿甘在各方面都高过乔丹一头，哪怕是乔丹最得意的得分能力，当阿甘想的时候，他也能将得分王的桂冠抢过来。

阿甘是挂在迈克尔-乔丹面前最好的那根胡萝卜，是催促乔丹自我变革的最大动力。

当然，乔丹不是傻瓜，从媒体上得知菲尔-杰克逊对阿甘的评价后，他就料到这是杰克逊“挑拨离间”的小伎俩。

对此乔丹并不介意，他知道很多人不理解自己和阿甘之间的竞争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无法体会。

乔丹很早就表示过，他是阿甘的头号球迷，在刚进入NBA的时候，乔丹从来没想过要获得多么伟大的成就。

总冠军？MVP？FMVP？最佳防守球员？这些都不在乔丹的生涯计划中，他只是想好好打球，在这个联盟生存下来。

而阿甘像个标杆，从1984年的奥林匹克选拔训练营开始，他就一直指引着大家，指引着这批年轻人。

如今他四个总冠军在手，乔丹一个都没有，但乔丹从不感到失落，更加不会嫉妒。

他只是越发感到兴奋，没有什么比击败这样的阿甘更快乐美妙的事了。

至于被阿甘击败？

噢，那又怎么样，日子还长着呢。

乔丹坚信自己会赢，他就是那么自信。

不过当乔丹带着满满的信心开启新赛季的训练营后，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皮蓬这家伙没来。

一开始皮蓬说自己背部疼痛，需要休息两天再到训练营报道。

乔丹不以为意，他欢迎了新队友巴克-威廉姆斯，这是一个受人尊敬，实力强悍，打球兢兢业业的优秀内线。

威廉姆斯今年刚30岁，处在生涯最佳阶段，他的到来让芝加哥公牛的内线大大加强，尤其是篮板球和单防能力。

先不说阿甘，底特律活塞傲人的前场将受到公牛最为强劲的挑战，巴克-威廉姆斯顺理成章成为公牛的首发大前锋。

虽然霍瑞斯-格兰特不太服气，但不论能力、资历还是经验，巴克-威廉姆斯都是更优秀的那个。

公鹿唯一的问题是，他要通过训练营来了解、适应菲尔-杰克逊的三角进攻。

三天高质量的训练后，巴克-威廉姆斯融入的不错，可训练营依旧没有斯科特-皮蓬的身影。

乔丹询问杰克逊和克劳斯，斯科特去哪儿了？

“难道我们交易得到巴克的筹码不是史黛西，而是斯科特？你把他送新泽西去了？”

杰里-克劳斯连忙否认，此刻他也非常着急，他联系不上斯科特-皮蓬。

皮蓬身体确实有一些伤病，但这并非他缺席球队新赛季训练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为了钱，为了合同。

新秀赛季，皮蓬和公牛签订了一份为期四年，总价283万美元的合同，对一个首轮秀而言，这个合同年限、价格还是很良心的。

1990赛季结束后，皮蓬希望拿一份更高、更长的合同，来给自己的生活一个稳定保障。

皮蓬的家庭条件不好，他来自小地方，家里有11个兄弟姐妹，他是老二，是家中唯一一个上大学的。

因为家里太穷，父母只能供得起皮蓬上学，所以皮蓬身上肩负着这个大家庭的生活和未来，他需要保障。

在合同还剩一年的情况下，皮蓬希望和公牛进行续约谈判，他不想1991年赛季到期后成为自由球员，要去找新的工作。

和乔丹不同，皮蓬对自己缺乏足够的信心。

但是，公牛老板莱茵斯多夫并不是一个慷慨的人。

虽然他比波士顿凯尔特人那种利用荣誉精神压榨球员的行为要稍微好一些，但总体而言好不到哪儿去。

乔丹如此优秀的球员，堪称芝加哥公牛的救世主，去年的薪水也不过250万美元，只有阿甘的一半，尤因的三分之二。

当然，乔丹的球场外收入非常多，而且他对自己很自信，不是特别在乎打球的收入。

皮蓬不一样，他很在乎，莱茵斯多夫想留下皮蓬，却不愿意大大方方的续约，而是反复压价。

这是莱茵斯多夫惯常的手段，他通常和总经理杰里-克劳斯合作唱双簧，克劳斯唱白脸，莱茵斯多夫唱红脸。

当球员要签合同或者续约时，杰里-克劳斯就会拼命压价，把价格压到一个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比如一个球员在自由市场上能拿到大概年薪100万美元的合约，杰里-克劳斯会直接出价年薪20万，让这个球员发狂，感到不可理喻。

当双方闹的不可开交时，莱茵斯多夫会以好人的姿态站出来，表示20万美元太少了，我给你加价到80万美元，你就接受吧。

那个时代很多球员不喜欢到处搬家，留在一个城市打球是他们普遍的愿望，通过这样一番压价再抬价，原本价值100万美元的他，最后就80万美元留在了公牛。

在没有制式合同，劳资协议不完善的年代，很多球队老板和总经理会这么做，伯德、奥拉朱旺都经历过。

只是唱白脸的杰里-克劳斯压价太狠，导致公牛球员都非常厌恶他，乔丹如此，皮蓬当然也不例外。

皮蓬的好朋友霍瑞斯-格兰特在今年夏天刚刚和公牛完成续约，杰里-克劳斯一如既往的压价，说格兰特只值80万美元一年。

格兰特当然不同意，在反复的拉锯谈判后，莱茵斯多夫适时出现，给了格兰特一份3年560万美元的合约，年薪抬到了186万美元，每年增加一百万，将格兰特留在了芝加哥。

现在，杰里-克劳斯将同样的伎俩施展在皮蓬身上，皮蓬直接不和克劳斯谈，他玩消失，在训练营开启后，大家都找不到他人。

这下克劳斯急了，面对乔丹的诘问，面对媒体的问询，克劳斯坐立不安，含糊其辞，只说皮蓬有伤病，还在休养。

最后，皮蓬的经纪人吉米-塞克斯顿找到了他，这小子跑到孟菲斯去了，找了个旅馆躲了起来，通过体育新闻了解公牛队的动向。

塞克斯顿跑到孟菲斯说服皮蓬，他告诉皮蓬，1990-1991赛季对公牛，对皮蓬个人而言都非常重要，他必须要参加训练营，让新赛季有一个好的开始。

他希望皮蓬新赛季能入选全明星，这对提升他的合同价值和年限有巨大的好处。

“合同不仅仅是谈出来的，更是打出来的，你要去赛场表现，去训练，这可能是属于你们的赛季。”

皮蓬最终听从了塞克斯顿的劝说，回到芝加哥参加了球队训练营，接着跟着公牛一道去了温哥华、西雅图、爱荷华等地打季前赛。

虽然还没有拿到总冠军，但芝加哥公牛在全美各地都受到了疯狂的欢迎，小球迷们扒拉着公牛队的大巴不肯松手，他们都试图一睹迈克尔-乔丹的风采。

季前赛大部分都是走走过场，为新赛季进行预热，往往一场比赛就稀稀拉拉上千人到场观赛。

然而芝加哥公牛的季前赛在各地引发热潮，成千上万的观众到现场观看比赛，目的就是为了一览迈克尔-乔丹的风采。

乔丹的魅力与冠军无关，而和乔丹的打球方式有关，球迷们都喜欢乔丹这种酷炫的，在天上飞翔的赛场风格。

自1984年进入联盟开始，他的球场人气就无与伦比，很多球迷到现场看球并不是为了看冠军和胜利，而是为了欣赏篮球本身，欣赏篮球场上的空中飞人。

在季前赛的最后阶段，芝加哥公牛来到佛罗里达的圣彼得斯堡，在新建的能容纳2万5100人的佛罗里达阳光海岸穹顶球场，迎战西雅图超音速队。

这座巨大的体育馆本来是坦帕湾海盗队的主场，如今2万5000多球迷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橄榄球，而是为了看篮球，更准确的说，是为了看迈克尔-乔丹。

不过这场比赛公牛输给了超音速，乔丹在上半场7投0中，导致现场来看比赛的球迷很不耐烦，甚至嘘声连连，他们对乔丹的表现不够满意。

于是下半场乔丹没有按照三角进攻的要求去执行比赛战术，而是更多自己拿球单打，不断攻击超音速的篮筐。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赢下比赛，而是让现场球迷满意，这场普通的季前赛，乔丹打了35分钟，出手了18次。

在这场比赛结束后，比尔-卡特莱特表达了他的忧虑：“我很担心一件事，就是我在联盟中打了那么久，距离冠军如此近，但最终会一无所获。我想赢。迈克尔很有天赋，能为球队做很多很多事，但我一直在想，除非他能改变，否则他会让我们所有人都离冠军很远。尤其是，他会无法击败阿甘。”

——

波特兰开拓者1990-1991赛季的季前赛被安排在了夏威夷檀香山，他们要和湖人进行两场表演赛。

开拓者的阵容很齐整，他们依旧保留了13名球员，以备不时之需。

雷吉-刘易斯和艾德-平克尼在檀香山的训练营中首度亮相，吸引了大量媒体记者的关注。

艾德-平克尼毕业于维拉诺瓦大学，1985年他们杀入了NACC总决赛，惜败于乔治城大学。

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在一众星光熠熠的球员光环下，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混在巨人群中。

普林斯顿大学老虎队的主教练皮特-卡瑞尔，他被开拓者邀请，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参加了这次训练营。

在洛杉矶的教练会议上，卡瑞尔同意了这项邀请，但他的目的是为了近距离参观NBA最好球队的训练，以及观摩最好的球员阿甘。

至于里克-阿德尔曼说，希望皮特-卡瑞尔来指导开拓者的进攻，小老头认为这是天方夜谭，我们普林斯顿大学是以防守而著称的好吗？

自从1985-1986赛季NCAA开始启用投篮时间限制规则后，卡瑞尔的普林斯顿大学是极少数还能将对手得分压制在50分左右的球队。

在刚刚结束的1989-1990ncaa赛季，普林斯顿大学场均得分65分，将对手的场均得分压制在了51分，这是一个极低的分数。

而且未来普林斯顿大学还将继续把对手得分压低，压到50分以下。

作为对比，曾经全美最强的防守球队乔治城大学，在夺冠的1985赛季，场均让对手拿下57分。

到了1989-1990赛季，场均让对手拿下64分，单从控制对手得分而言，乔治城远不是普林斯顿的对手。

在1989年NCAA全国锦标赛上，普林斯顿大学遭遇一号种子乔治城，半场领先8分，将乔治城逼入绝境。

乔治城拥有阿隆佐-莫宁，迪肯贝-穆托姆博，查尔斯-史密斯，而普林斯顿大学的中锋身高6尺8，全队没有一个人能进NBA。

最终，普林斯顿也只输给了乔治城大学1分，50:49，差点完成16号种子对1号种子的大爆冷。

这一战让皮特-卡瑞尔和普林斯顿大学再度扬名，不过大家关注的都是普林斯顿的团队精神和惊人的防守控分能力。

是啊，一支平民球队，靠团队打法，你防守不行，怎么可能和乔治城这种星光熠熠的超级学校抗衡呢。

当时里克-阿德尔曼在金州勇士队做主教练，在一次作客新泽西的客场旅途中结识了皮特-卡瑞尔，两人有很多篮球思想方面的交流。

不过卡瑞尔怎么都不会想到，阿德尔曼会邀请自己来为波特兰开拓者设计进攻战术，毕竟普林斯顿体系被认为是“平民体系”。

他们之所以防守能力强，并不是因为强度高，细节好，而是节奏缓慢，非常缓慢，把比赛拖入阵地战泥潭，用精妙的传球和高效的阵地进攻来击败对手，让对手无法加快节奏快攻取分。

从这点上来说，开拓者的战术思想和普林斯顿体系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善于慢节奏，为了不让对手快攻，宁可自己也不反击。

但开拓者战术本质上是围绕阿甘这个超级巨星而展开的，卡瑞尔在接受邀请后，开玩笑道：“我要是有阿甘，我才不用什么普林斯顿战术呢！”

玩笑归玩笑，来到檀香山后，卡瑞尔还是投入到了教练组的工作中。

和鲍比-贝尔曼、阿德尔曼等NBA年轻教练合作，同样让卡瑞尔有很多收获。

在反复交流、开会的过程中，卡瑞尔逐渐明白和理解了波特兰开拓者队的需求。

他们期望拥有一个体系，并不是为了让阿甘成为“体系平庸者”的一员，而是希望利用这个体系，让那些“平庸者”尽量接近阿甘。

战术思路和开拓者相似的普林斯顿体系，确实是很不错的选择，它能提供一套完整的配套设施，快速灌输给每一个球员。

普林斯顿体系的进攻核心是中锋，中锋是球队的组织者，是枢纽，是核心。

恰好，波特兰人有联盟最好的两个传球中锋，如果迪瓦茨没有被交易走，那就是三个。

在训练中，皮特-卡瑞尔见识了甘国阳惊人的训练量，和极其敬业、自律的职业态度。

和三角进攻一样，普林斯顿同样要求每个球员都成为场上的“play-maker”，每个人在拿球时，都能成为进攻发起者、组织者。

但和迈克尔-乔丹不同，阿甘对普林斯顿体系并不排斥，他没有质疑，很快在会议上接受并支持卡瑞尔的战术讲解，并在实践中付诸行动，这让卡瑞尔颇为感动。

甘国阳之所以接受这么快，一是因为他“久闻”普林斯顿大名，二是因为，他发现传球这玩意确实好玩。

得分、盖帽、篮板球对甘国阳的刺激度已经不高了，反倒是传球，越来越能激发甘国阳在球场上的乐趣。

季前赛第一场对阵湖人的比赛中，甘国阳屡屡在高位组织进攻，半场送出8次助攻，和魔术师约翰逊一时瑜亮。

虽然最终开拓者114:119输掉了这场季前赛，不过全场比赛，开拓者开始展现出一些别样的风貌。

之前开拓者执行的“两减一增”战略，其中一项是减少传球，目的是为了减少失误，多利用球员个人能力单打。

不过到1990赛季时，两减一增中减少传球已经是名存实亡，毕竟传球在阵地进攻中必不可少，外线高大的锋线单打手们也不在了。

减少快攻和增加三分倒是执行的很彻底。

一旦开拓者套用普林斯顿体系，“减少传球”的策略将成为历史，甘国阳和萨博尼斯这两个手活出色的内线，将主导开拓者的阵地进攻。

萨博尼斯从之前的配角，正式晋升为球队的一大核心——不过还需要正式比赛的磨砺和考验。

两天后，在开拓者和湖人的第二战中，甘国阳轻轻松松送出13次助攻，帮助开拓者107:87，20分的优势大胜湖人。

一胜一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开拓者在训练营中逐步找到了一些新东西，大家都觉得很有趣。

新加入球队的雷吉-刘易斯和艾德-平克尼被开拓者这种纯粹、和睦的氛围感染，很快全心投入到比赛中。

雷吉-刘易斯为开拓者带来了久违的外线运动能力，自从德雷克斯勒离开后，开拓者外线就没有了飞天遁地之人。

训练之余，雷吉-刘易斯同样关心自己的续约问题，他的经纪人一直在和杰里-韦斯特谈论，希望早一些续约，让雷吉安心在波特兰打球。

韦斯特和克劳斯不同，唐建国和莱茵斯多夫也不太一样。

唐建国同样是商人，他也非常注重利益，但他更注重面子。

因为唐建国的利益，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他的面子，这是他和莱茵斯多夫的不同之处。

随着其它项目深陷破产泥潭，波特兰开拓者已然是唐建国最坚实的地基，救命的稻草。

而且唐建国虽然在传统的地产、赌博领域节节败退，可他在全美的知名度正在上升，他个人的品牌价值也在抬升。

开拓者拿到1990年的总冠军，让唐建国又好好露了把脸，挣了不少钱，他现在对球队是全力支持，有钱都往开拓者身上砸。

所以，季前赛训练营期间，开拓者很快和雷吉-刘易斯谈好了续约合同，为他奉上一份为期4年，价值1300万美元的合约。

这意味着从1991-1992赛季开始，雷吉-刘易斯的年薪将比迈克尔-乔丹还要高，成为开拓者的第二高薪。

开拓者的薪资总额届时将冲到联盟最前列，1991新发布的工资帽1187万美元，比1990赛季的723万美元提高了464万美元之多。

也难怪这个休赛期，皮蓬、刘易斯这样的球员都希望提前续约，他们都嗅到了工资帽大涨，能拿大合同的气息。

开拓者的慷慨让人们质疑，雷吉-刘易斯值得这么大的合同吗？他真的能应对迈克尔-乔丹吗？

在刘易斯的合同签订后，甘国阳赛后在更衣室内被记者询问，如何看待刘易斯的合同将比乔丹还要大。

甘国阳耸耸肩，道：“那又怎么了，反正都没有我的大。”

记者们又问，都说雷吉-刘易斯是为乔丹准备的，他能遏制乔丹吗？

甘国阳又道：“遏制迈克尔是我该做的事，雷吉做好他该做的就行了。当然，在某些时候，我会帮助他的，让他更好的去对付迈克尔。”

这场比赛是开拓者的最后一场季前赛，打完这场，1990-1991赛季的常规赛就要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