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军的炮火准备开始了。
陆上,合成炮兵团的数十门火炮,分成前后两排;水上,“联合舰队”、“西贡—升龙”分舰队诸舰,侧舷对岸,首尾相衔,一字排开。
合成炮兵团首先开炮;于海军,陆军的炮声便是开战的信号,诸舰船随即次第发炮。
炮兵阵地上、河面上,很快便皆白烟弥漫了。
炮声惊天动地,每一个法军士兵,都觉得自己脚下的土地,在不断的颤动着。
山西城北的中国军队的阵地上,无数泥沙、碎石被高高抛起,炮火是如此之密集、猛烈,半空中的泥尘、硝烟混合在一起,愈来愈致密,渐渐的,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朵巨大的乌云,将整个阵地,都笼罩住了。
炮兵阵地后头,莫雷尔满意的点着头,“好!好!”
他放下了望远镜,指着中国军队的阵地,大声说道,“你们看!一颗炮弹落地——实心弹也好、开花弹也好——是不是就像一朵死亡的毒蘑菇在怒放?”
“还真是挺像的!”第五十一团团长厄德有心凑趣,隆隆的炮声中扯着嗓子,“开花弹尤其之像!”
顿一顿,“还有,这个‘蘑菇’的颜色也很有趣——白蘑菇、灰蘑菇、黄蘑菇、黑蘑菇……五颜六色啊!”
莫雷尔大笑,“对!我看,打过了这一仗,我们就可以在山西种蘑菇了!——海军和炮兵已经把地给翻过了,直接撒种子就好了!”
“呃……毒蘑菇?”
“是啊!卖给中国人嘛!”
“对!哈哈!”
“哈哈哈!”
炮火准备持续了四十五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至此,皆本卷第九十一章《并肩子上啊》“山西一役前半截”之谓——“还是颇为顺利的”。
可是,一俟第五十一团开始发动正式的进攻——“山西一役后半截”正式开始,事情就不对劲儿了。
因为前有北宁一役失利之殷鉴,法军的推进,还是很小心的,可是,已逼近中国军队第一道工事六、七十米的距离了,工事后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莫雷尔心想:莫不成,都死光了?
不过,这一轮的炮火准备,虽然十分猛烈,其威力似乎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吧?
抑或,如丹凤大坝那般,中国人经已做了鸟兽散?
可是,没见到穿蓝军装的四散奔逃的景象啊!
刚刚“可是”完,中国人开火了。
炮火覆盖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望远镜中,朦朦胧胧,具体情形,看的不是十分明白,不过,枪声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这个——
不对劲儿啊!
什么不对劲儿?
密度!枪声的密度!亦即对方的火力密度!
一般来说,防御工事之后——或之中——的士兵,彼此间隔的距离,必须适中,不能过宽,也不能过窄——
过宽,火力输出密度不足,挡不住敌人的冲锋,这不必说了。
过窄——
第一,火力输出,不论左右方向还是前后方向,都是讲究层次的,只有形成交叉火网,才能得到最大的打击效率,士兵间隔过窄,则弹道重叠过多,于打击效率而言,其实是严重的浪费。
第二,会增大己方的伤亡——既包括自于敌人的攻击,也包括来自同袍的误伤——的概率,如果发生殉爆什么的,就更加精彩了。
因此,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军人,战斗开始之前,就能够根据敌军的防御工事的面宽、走向,对敌军的火力输出密度,做一个大致的估计——只要敌军是一个正常的排兵布阵。
莫雷尔就是这样一个“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军人”,而听这个枪声,中国人的火力密度——
较之我的估计,没有什么变化啊!
嗯?这不是正正说明了莫将军洞见若火吗?有啥不对劲儿的?
嗐!我的“估计”,是对炮火准备之前的中国人火力密度的估计啊!
呃——
明白了!您是说,承受了一轮如此猛烈的炮火打击之后,中国人的火力密度,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是啊!
也即是说,中国人……并没有多大的伤亡?
是啊!这不是……邪门儿了嘛!
呃,这,还真是挺邪门儿的……
作为对以上内心戏的注脚,在斯潘塞连珠枪那种特别的密如炒豆的爆响中,第五十一团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栽倒在地。
山西城北的地形,远较城头山的平坦,进攻方的通过速度,原本要更快一些,可是,正因为太过平坦了,不比城头山有大量的树木和大石可以作为掩护,第五十一团的士兵,无遮无掩的暴露在密集的弹雨中,很快便支持不住了。
城头山一役,几乎每一次的进攻,都攻到了中国人的防御工事跟前,其中的两、三次,相当数量的士兵,甚至攻进或越过了中国人的防御工事;这一回,距中国人的防御工事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法军士兵就开始纷纷掉头了。
无数的子弹,从后头追了上来,加快了第五十一团的撤退或者说溃退的速度。
第一次进攻,失败了。
阿尔诺、莫雷尔以及厄德,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进攻失败固然令人失望,更令人失望的是——
怎么败的介么快?!
城头山一役,每一次的进攻,都是把弦儿绷到了最大的程度,眼见就要绷断了,才往下撤的;这一回,这个弦儿,好像还没有怎么绷紧,就退下来了!
这个第五十一团的韧性,远不如其他三个基干团啊!
第五十一团虽然参加了北宁战役,可是,一直在桂阳一带,同中国人对峙,没打过什么正经的仗,没有什么伤亡,应该是……生力军才对啊!
发起进攻之前,看上去,第五十一团的士气,也很高昂啊!
怎么回事儿啊?
阿尔诺想起来了——
北宁战役之时,在收到扶朗方面最后一次进攻失败的消息,厄德即做出决定——撤!
彼时,还有一个营在桂阳和慈山之间,无所事事的晃来晃去,厄德不等汇齐那个“疑兵”兼“奇兵”的营,只是派人给了一个通知,便拔营而去了。
一时之间,“疑兵”兼“奇兵”变成了“孤兵”,这个时候,若中国人开关出击,桂阳的追,慈山的拦,弄不好,这个营就会被包了饺子。
侥天之幸,中国人没有什么动作,“孤兵”终于赶上了大部队,最后一批过了左河渡口。
事后,对于自己的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厄德是这样辩解的:天色马上就要彻底暗下来了,如果不尽快南撤,成为“孤兵”的,可就不止于那一个营,而是整支陆路部队了!——我得对大多数人负责呀!
这个理由,当然苍白无力,可是,用人之际——下边儿的仗,不论往哪个方向打,一定是以尚算是“生力军”的第五十一团为主力——不好叫主官太过难堪;莫雷尔又一力维护厄德,阿尔诺虽然心中不高兴,但没有做什么进一步的追究。
现在,阿将军隐然有这样一个感觉了:
我他娘的掉到坑里头了——
第五十一团,是一个小坑;对面儿的中国人,是一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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