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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章)

第三十九章 九世之仇

青玉狮子 / 2024-11-05 11:30:07  / 下载TXT - 下载Z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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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景祥略略犹豫了一下,说道:“‘靖康之耻’是中国的事情公元十二世纪的事情,彼时,北方的蛮族大举南下,攻破了首都的外城,向皇帝索要巨额的赎金,政府库藏不足,皇帝只好将宫廷以及民间的金银,搜掠一空,送往敌营,这个……和越南国王为履行《西贡条约》不得不销熔宫廷内的所有银器,约略相似。 .更新最快”

拉格朗迪埃尔“哼”了一声,“这是将法兰西帝国比作野蛮人了!”

事实上,这绝不仅仅是将法兰西帝国比作野蛮人。

阮景祥不宜也不必做进一步的解释,默然不语。

“‘九世之仇’呢?”

“这个……”阮景祥略略有些尴尬,“呃,也是中国的事情,不过,典出何处,我就不是十分清楚了,大致的意思是,彼此的仇很太深、太大了,就算过了九代人,也不能忘记,也要……复仇。”

拉格朗迪埃尔轻轻的“嘿”了一声。

过了片刻,慢吞吞的说道,“那么,阮先生,麻烦你查一下这个‘九世之仇’的出处,查到了,跟我说一声。”,

“是,”阮景祥说道,“总督阁下。”

顿了顿,“呃,总督阁下,我想起来了,阮朝的第一任国王嘉隆王阮福映,曾经使用过一次‘九世之仇’的说法”

“哦?”

“嘉隆王击败西山朝,”阮景祥说道,“杀掉了西山朝最后一任国王阮光缵,并下令掘出西山朝之前的两任国王阮岳、阮惠的尸体,捣毁之后,将阮岳、阮惠和阮光缵的首级‘永禁监狱室’就是永远关在监狱里。”

微微一顿,“对此行为,阮福映的解释是‘朕为九世而复仇’。”

拉格朗迪埃尔大大的“哈”了一声。

法国人深度介入了嘉隆王的复国以及其后一统越南的全过程,因此,拉格朗迪埃尔对阮朝和西山朝之间的深仇大恨,是很清楚的包括嘉隆王如何对待他那些可怜的失败的仇人,只是不晓得他还说过一句“朕为九世而复仇”的话。

“就是说,”拉格朗迪埃尔的面容,微微的有些扭曲,“因为一纸《西贡条约》,目下住在顺化‘紫禁城’里的那位国王,已经把我们帮助他的曾祖父复国并统一越南的法兰西帝国,等同于西山朝那个推翻了阮主、杀掉了他的一大堆曾曾叔祖、曾叔祖的……‘九世之仇’喽?”

不晓得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说话的时候,拉格朗迪埃尔的鼻孔和嘴巴里,“丝丝”作响,好像在漏着气似的。

阮景祥和本沙明都没有接话。

总督大人又开始踱步了。

踱了两个来回,停了下来,问道:“中国皇帝特使怎么说?”

“唐特使说,”阮景祥说道,“‘藩服但凡悉心向化,天朝皆目为赤子,本来,子女有难,做父母的,岂能坐视不理?就怕做子女的,疏于晨昏定省,同父母生出了隔阂,给外人乘隙而入,如是,天朝就有力气,也使不上了。’”

顿了顿,“一听这话,国王即离席而起,对着‘钦使’,一揖到底,说道,‘下藩无状,辱荷上使责以大义,如今已尽知昨日之非,这就负荆上表,明示越南世世代代永为天朝藩服,效顺不渝。’”

拉格朗迪埃尔冷冷一笑,“这个戏,做的好!”

阮景祥先附和的笑了笑,随即收起笑容,神情变得郑重,“唐特使还说了这么一句话‘汉武帝说过: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愿国王勉之。’”

拉格朗迪埃尔一怔,“汉武帝是什么人?‘春秋’又是什么?”

您的问题真多。

“汉武帝是中国古代一位著名的皇帝,”阮景祥说道,“大约……公元前二世纪到公元前一世纪在位;《春秋》,是孔子编著的一本史书。”

孔子,总督大人是晓得哪一位的,不必另作解释。

“汉武帝之前,”阮景祥继续说道,“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苦于北方蛮族的侵扰,却无力反击,汉武帝登基之后,开始大举反击,中国和北方蛮族之间,终于攻守易位。”

“说来说去,”拉格朗迪埃尔说道,“还是在说法兰西帝国是野蛮人嘛!”

微微一顿,“同时,也是在做强烈的暗示法兰西帝国是越南的……‘九世之仇’嘛!”

原来,本想在越南和中国之间挑拨离间;现在,他娘的,倒转过来了!

阮景祥没有接话。

“那个齐襄公,”拉格朗迪埃尔问道,“又是做什么的?”

“呃,齐襄公……”阮景祥又有点儿尴尬了,“这个,是公元前……呃,他生活的年代,比汉武帝还要早好几百年,那个时候,中国处于事实上的分裂分裂成许多个诸侯国,齐襄公,是其中一个诸侯国的君主”

顿了顿,“至于他的事迹包括如何‘复九世之仇’,呃,十分抱歉,总督阁下,我并不是十分清楚。”

事实上,“九世之仇”的典,就出在这位齐襄公身上。

齐襄公出兵吞并纪国,理由是为先祖齐哀公报仇夷王三年,因为纪侯进谗,齐侯被周夷王烹杀,齐人哀之,谥为哀公,自哀公始,传九世而至襄公,因此,齐襄公便把灭纪称作“复九世之仇”。

不过,《春秋》是否“大之”,却是很有争议的。

齐襄公灭纪,真正的原因,是纪国不听他的话,挡了他的路,“九世之仇”神马的,根本就是个幌子。

抛开这一层不说,彼时的“潜规则”,是家仇只论五世,过了五世,即过了“追溯期复九世之仇”,合乎规矩吗?

《春秋》本是鲁国的“鲁史稿”,原就言简,经过孔子的“春秋笔法”,许多地方,更加晦涩难明,不加注释,基本无法阅读,于是,就出现了专门注释《春秋》的书,有左氏、公羊、谷梁三家,即所谓“春秋三传”,亦即《左转》、《公羊传》、《谷梁传》。

其中,《公羊传》认为,齐哀公的仇,是“国仇”,不是“家仇”,不受世代限制;《左传》反对,认为九世之仇若可复,则九十世之仇、九百世之仇,亦可复,如是,两国之间,只要有了龃龉,便冤冤相报,永世不解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关于这个“九世之仇”,好问的总督大人并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阮买办虽然也读过书,不过,他的身份,首先是个生意人,没考过秀才,更没中过进士,不能算是个正经的“读书人”,有些事情,就不好过于苛求了这一层,总督大人还是通情达理的。

“嗯,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本沙明和阮景祥对视一眼,“没有了,总督阁下,暂时就这么多了。”

“好,”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你们的工作,很有效率阮先生的情报工作,尤其出色。”

本沙明、阮景祥一起微微躬身,对总督大人的揄扬,表示感谢。

“保护好你们的线人,”拉格朗迪埃尔继续说道,“不要吝于支付合理的报酬。”

“是,总督阁下,谨遵您的指示。”

“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拉格朗迪埃尔缓缓的说道,“中国皇帝特使和他带来的数量众多的‘护卫’,确实是冲着咱们来的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了一丝讥笑的神情,“我是说,我没有想到,中国人竟然如此的不自量力!”

本沙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总督阁下,我以前没有和中国人直接打过交道,也不晓得说的对不对嗯,不过,在沱登陆的这支中**队,和我想象中的……呃,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这支中**队,”本沙明说道,“军容严肃,队列整齐,我原本以为……”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拉格朗迪埃尔一笑,“不过,本,我要提醒你,八里桥战役的时候,开打之前,摆开阵势的中**队,看上去,也挺赏心悦目的。”

“这……倒也是。”

“花拳绣腿!”总督大人冷笑着说道,“现代化的武器,必在现代人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中国人嘛嘿,我不晓得他们到底生活在哪一个世纪?十九世纪?还是九世纪?”

总督阁下对中国人的定性,和本沙明的观感,并不相符,不过,本沙明对自己的直觉,也没有多么自信,毕竟,他确实没有直接和中国人打过交道,而尊敬的总督阁下,虽然也没有和中国人直接打过交道,可是,他是海军和殖民部长黎峨将军的密友,而黎峨将军,可是参加过“亚罗号”战争的人,中国人的底细,再没有人比黎峨将军更加清楚的了。

于是,本沙明附和道,“您说得对极了,总督阁下‘现代化的武器,必在现代人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当然,巴斯蒂安上校的慎重是对的我们不必立即对中国人的冒犯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行动之前,要做周密的部署,谋定而后动!”

“是。”

“另外,”拉格朗迪埃尔说道,“中国毕竟是一个大国,法、中两国,目前也处在和平状态之中,如果我们真要做什么大的动作,也得先经过巴黎的批准。”

“是。”

“这样吧,下个礼拜,穆勒将军就从高棉回来了,等我和他商量妥当了,再定进止。”

“是。”

穆勒是西贡海军司令,法国派驻在印度支那的最高军事长官,同拉格朗迪埃尔一文一武搭伙计。不过,所谓“一文一武”,是就分工来说的,拉格朗迪埃尔其实也是军人,其“底衔”是海军中将,单论军衔,比穆勒还高穆勒是海军少将。

“不过,”拉格朗迪埃尔的脸上,浮起了阴冷的笑容,“有一点,现在就可以确定下来了目下在位的这位越南国王,实在不适合再呆在那座‘紫禁城’里头了。”

本沙明、阮景祥,心头都是一跳。

“是!”本沙明说道,“我们需要的……呃,越南人需要的,是瑞国公这种开明的……顾全大局的国王。”

“开明、顾全大局……你说的不错。”

“很可惜,”本沙明试探着说道,“前年的政变‘丁导之乱’,功亏一篑。”

“是啊,”拉格朗迪埃尔微微颔首,“非常可惜!”

顿了顿,“你们认为,有没有可能,在较短的时间之内,再发动一次类似的政变呢?”

本沙明和阮景祥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总督阁下,非常困难”

顿了顿,“我们能够找到对国王不满的宗室,可是,他们都不掌握兵权‘丁导之乱’后,军队中有可能对国王造成潜在威胁的宗室,大都被赶出了军队,少数留在军队的,也被剥夺了兵权。”

“嗯……”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然后看向阮景祥,“阮先生,在这上面,你的线人,能不能发挥一些作用呢?”

“总督阁下,具体……是什么作用呢?请您明示。”

拉格朗迪埃尔抬起手来,在半空中平平的虚划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阴冷了:

“利用你的线人的特殊的身份,请国王陛下早一些……嗯,去和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会面。”

啊,俺明白了。

阮景祥踌躇了一下,“总督阁下,这件事情,我……没有足够的把握。”

顿了一顿,“您晓得的,我和这个线人,并不直接见面我的身份,他的身份,都过于敏感了,如果我们两个被人发现了……必然引起严重的怀疑,这条宝贵的渠道,还能不能保持住,就不好说了。”

再顿一顿,“事实上,中间人从来没有明确的对他说过,他出售的情报,最终落到了谁的手里、都拿去派了什么用场当然,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拉格朗迪埃尔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是!”阮景祥说道,“其实,他未必猜不出来,这些情报,最后都汇总到了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可是,只要不挑明了,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从我们这里拿钱。”

顿了顿,“出售情报装作不晓得这些情报是出售给敌人的,对于他来说,不算太过困难,可是,弑君’,呃,就全然不同了……”

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不必勉强。”

阮景祥松了口气,“是!总督阁下,感谢您的理解!”

顿了顿,“还有,总督阁下,即便国王……呃,驾崩了,瑞国公也不一定就能登上越南国王的宝座。”

拉格朗迪埃尔眉头一挑,“哦?为什么?瑞国公不是国王唯一的养子吗?”

“是养子,”阮景祥说道,“可是,不是太子国王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过,要立瑞国公为储君,因此,如果国王突然驾崩了,瑞国公并没有法定的继承权,‘大宝’谁属,还是得宗室、重臣‘公推’”

顿了顿,“宗室不说,重臣总督阁下,您晓得的,目下越南用事的重臣,譬如,张庭桂、阮知方,都是保守派,都不喜欢瑞国公,很难想象,他们会拥戴瑞国公继位。”

“啊……”

拉格朗迪埃尔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好吧,先不说这个了这样,你们两位,和我的秘书一起,尽快将顺化、沱的情形,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来,然后,一份发给巴黎,一份发给北京的驻华公使馆他娘的,别的不说,总得叫博罗内搞搞清楚,这班中国人,到底是怎么从天而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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