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亲王遇刺的第二天,消息传了出来,刺客“身有隐疾,刑讯之时,突然发作,抢救不来,就此暴毙”。【ㄨ】
啊?
许保田的家人都被拘了起来,不过,“讯问”之后,以“凶犯一向独住,久已不同家人往来,伊等于该犯行踪,一无所知”,关了一个晚上,便“予以敕回,随传随到”。
许保田同班的侍卫,包括侍卫领班,也都接受了“讯问”,不过,这班侍卫,似乎未能提供什么关于刺客的有价值的信息,负责“讯问”的人,也不以为他们和刺客有什么勾连于是,没过多久,这班侍卫,便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只有那位侍卫领班,倒霉一点,因为“失察”,开去领班之缺,从一等侍卫,降到三等侍卫。
刺客的暴毙,以及对关联者的处置,大出朝野上下的意外,也叫朝野上下,大感安慰,原本魂飞魄散、晕头转向的大小官员们,惊魂甫定了。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上头”并不想往大里闹这个事儿――一切处置,都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架势。
刺客是否真是“身有隐疾,刑讯之时,突然发作,抢救不来,就此暴毙”,谁也不知道,但是,刺客的家人,听说只是“讯问”,不论男女老少,都未罹“刑讯”;刺客的同班侍卫,虽然是轩军的人负责“讯问”,但是,接受“讯问”的地点,却不是朝阳门内大街的“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而是就在紫禁城里,随便找了间屋子,每个人问了小半个时辰,就“敕出”了。【ㄨ】
没有一个人,真正遭受“勘磨”。
手下的人刺杀轩亲王,捅了这么个天大的篓子,那个侍卫领班的处分,不过降了四级,侍卫的差使还没有丢――这点儿处分,简直就是象征性的了。接旨的时候,该侍卫领班居然喜极而泣――被处分的高兴的哭了,也算少见。
原先,有多少人都在提心吊胆,“上头”会借此兴起大狱,将看不顺眼的,统统罗织进去啊!
臣子们私下底谈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做出这样的动作:
先是拱手齐额,口称:“天纵圣明!”――这是捧母后皇太后的。
接着,抱拳的姿势不变,只是把手稍稍放低一点,又拱一拱,感叹:“宰相胸怀!”――这是捧轩亲王的。
最后,彼此呵呵,“和气致祥,和气致祥!”
确实要“和气致祥”,因为,嗣皇帝已经呼之欲出了。
新帝登基之际,兴作大狱,实在是煞风景;人心惶惶,更不符“咸与维新”之义。
刺客“暴毙”的第二天,大行皇帝的庙号、谥号,正式公布了。
大行皇帝的庙号为“穆宗”,谥“毅”,从此以后,同治皇帝,便被正式的称为“穆宗毅皇帝”了。
诏书中,关于穆宗毅皇帝的话,什么“聪明仁孝,恭俭静深”,近乎自己打自己的脸,基本属于废话,没什么可关注的;也说了几句“宫府一体,将相协和,臻兹中兴”之类,不过,这些政绩,跟没有亲政的小皇帝,也扯不上什么直接的关系,真正值得注意的,是这么几句话:
“唯我文宗章皇帝嫡胤未绝,大统其归,膺天明命,一以系之。神器不旷,瑶枢不虚,四海加额,普天振奋,幸哉!幸哉!”
穆宗毅皇帝既已升遐,“文宗章皇帝”的“嫡胤”谁何,不言而喻;“一以系之”,也是在强调帝系的“大宗”,将正常传承,没有断绝之虞。这道诏书,近乎荣安公主登基继统的“预告”――“画公仔画出墙”喽。
有传言,拟这道诏书的时候,应该用“嫡胤”还是“血胤”,是有过争论的,不过,很快,“嫡胤”就压倒了“血胤”。
当然,这个“嫡”字,不是“正宫所出”的意思,而是“亲生”的意思,当然,您如果一定要比附于“正宫所出”,也没啥不可以,荣安公主是固伦公主,地位本来就等同“正宫所出”,还有,说荣安公主是“正宫所出”,母后皇太后也不会有啥意见滴。
有人心想,宝竹坡“首倡”之时,说的还是“血胤”呢,这折腾来、折腾去,非凡没把人家折腾下来,反而折腾成“嫡胤”了,真正是……势不可挡啊!
咳,咳,应该说……大势所趋,大势所趋。
不管赞不赞成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再没有人想着做仗马之鸣了,许多人,都开始打点自己的恭贺新君登基的表章了――“拥立之功”是轮不到自己了,看看能不能在贺表上另辟蹊径,玩儿出点儿漂亮的花样,给新君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有人在冥思苦想,新君登基,年号该改用什么呢?如果新君采用了自己拟的年号,这份功劳,虽然比不得“拥立之功”,但是,也是光鲜的很嘛!
也有有识之士,不能放下自己的担心:现在,最大的问题,已不在北京,而在天津了――穆宗毅皇帝升遐、荣安公主即将继位,不晓得圣母皇太后晓不晓得?如果还不晓得的话,那可就太尴尬了!
万一,圣母皇太后对荣安公主继统、承嗣,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呢?
呃,圣母皇太后于丽贵太妃,似乎,并不如母后皇太后于丽贵太妃般……和睦吧?
还有,到时候,“圣母皇太后”这个头衔……
还有,荣安公主已过了及笄之年,登基之后,亲政还是不亲政呢?如果亲政的话,两宫皇太后可就不能垂帘了,这――
撤帘,母后皇太后大约是没有问题的,圣母皇太后那边儿呢?
如此种种,目下,可都没有个踏实的说法呀。
唉,所以,怎么能叫人放的下心来呢?
不过,这种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只看到了“大势所趋”,或者,“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情”。穆宗毅皇帝的庙、谥公布之后,朝野上下,一股莫名的喜气,迅速蔓延开来,犹如初春新雨后的土地,蠢蠢欲动。
反对荣安公主继统最力的那一位,被开去了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之缺,赶回家“读书”、“思过”之后,似乎也承认这是“大势所趋”了,太平湖传出话来,说醇郡王心灰意懒,除了办好神机营的差使,“为祖宗、朝廷留下一支劲旅”之外,再也不想过问朝政了――“起复”什么的,不去想它了。
嗯,大伙儿都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荣安公主登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不识趣,还探头探脑的,就会被一箭射个正着啊。
再者说了,人家不穷追刺客之事,那是多大的肚量啊?相关人等,也该“知所进退”了吧!
不过,人们不晓得,“箭在弦上”的,可不止荣安公主继位登基,太平湖的“清君侧”,也是“箭在弦上”了。
醇王府传出来的“心灰意懒”、“除了办好神机营的差使,再也不想过问朝政”云云,都是“慢敌”之计。
太平湖自以为得计的把戏,还包括以下一招:因为奉了严旨,“回府读书,闭门思过”,所以,短期之内,醇郡王不宜离开府邸,一切神机营事务,需要面禀醇郡王施行的,相关人等,都到太平湖醇郡王府来禀知办理,其中,自然包括每十天一次的“会操”。
勾当大事,荣禄、恩承、文衡三位全营翼长,单靠刘宝第私下联系是不够的,最后,必须由醇王“面颁密旨”、“面授机宜”才行。不过,三位全营翼长齐聚太平湖,过于扎眼;如果聚于煤渣胡同的神机营衙署,倒是不扎眼了,可是,在衙署里,是不可能谈论“清君侧”这种事儿的呀。
于是,刘宝第就献上了这么一计,以为用这样的理由,将三位全营翼长,招到太平湖来,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醇王欣然从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