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洒在倭漆梅花小几上,不好喊外面的宫女进来收拾,姐妹俩只好自个儿动手,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轮,总算将几面拾掇清爽了。不过,这么打了回岔,倒是冲散了些紧张的气氛。
“唉,瞧我,失魂落魄的!”慈安自嘲的说道,“好啦,你继续说下去吧。”
“嗯,‘他’……一进来,就说,昨儿我跟你说的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只好跟‘他’解释,轩军新增的三个师,为什么要分驻山东、两广、湖北各地?”
“先说山东。咱们的海防――拿关卓凡的话说,就是……嗯,‘海岸线’,长得很!拱卫京师,不能仅仅在天津设防,那已经是家门口了,在那儿开打,就算是被人家打上门了,咱们就被动了!防线要向外推,推的愈远愈好!山东的威海,奉天的旅顺,一南一北,是两个极紧要的关节,这两个点的连线,算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这两个点卡住了,咱们就御敌于国门之外了!”
“因此,咱们的军港,就设在威海、旅顺;也因为这个,山东、奉天,都得放一支精兵,既为防备敌军登陆,也为保护军港的腹背,海陆呼应,庶几无忧!目下兵力有限,先紧着山东用吧!”
“听我这么说,‘他’不吭声了。”
“我的胆子大了起来,继续说,广东那边儿的道理是一样的,咱们在广州方向吃过大亏,海军刚刚成军,暂时还不大照应得到广东,那么,广东的陆防就一定要加强!”
“另外。也是更紧要的,咱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法国人见仗了。到时候,陆路进军。一定是走广西、云南,就近从广东调兵,方便的很!事实上,一个师,根本不够用,还得继续往两广增兵,天津的轩军,只怕……只会减少。不会增加。”
“我说到这儿,‘他’的样子,又……变得不高兴了,不过,‘他’既没有开声,我就装作看不见,继续往下说。”
“武昌、汉口、汉阳三镇,为‘九省通衢’,看舆图,真正居中国之中央。既扼长江要冲,还是将来的‘京汉线’的南端,在武昌府放一个师。不仅大半条长江控制住了,且手握‘形胜之要’,上下左右,东南西北,都能照应得到。”
“我说完了这些,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话了:新疆平定了,展东禄带的那支兵,可以调回来了吧?”
“我说。新疆敉平之后,楚军是必然要裁撤的。这个,西北新定。人心未平;新疆建省,亦非一日之功,不放一支子弟兵在那儿看着,朝廷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展东禄部,数年之内,未必撤的回来。”
“‘他’又不说话了,又过了好一会儿,问道,‘新增加的这三个师,全数到位之后,轩军还要继续扩军吧?’”
“我说,是,轩军为日后‘国防军’之滥觞,总还要再扩编三、五个师,才勉强够用的。”
“‘他’说,既如此,轩军再扩编的那部分,总可以放到天津了吧?”
“我说,臣妾方才已经回了皇上,天津的兵力很雄厚的了,不需要再添了,轩军再扩编,一样要分驻全国各地,譬如奉天,还空着呢!还有,别的都不说,单说对法开战,桂、滇前线,至少要放四个师才敷使用,那儿目下才放了一个师,还差着一大截呢。”
“我的话音刚落,‘他’就发起了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怎么,我的事,你们就不管了?!”
“我惶惑得很,跪了下来,说,皇上的事情,我们姐俩儿,竭心尽力,一点儿疏忽也不敢有的,皇上这么说,我不晓得何所指呢?还请皇上明白开示!”
“‘他’说,我那儿,巽位不安!冷飕飕的,好像从外边儿往里灌风似的,不堵得严实些,怎么成?!”
慈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颤声说道:“‘巽位’?那……是什么?”
“我也不晓得,”慈禧说,“问了‘他’,‘他’说,这个‘巽位’,是八卦之一,主东南方向的!”
慈安恍然:“啊!怪不得,他说什么‘京城东南空虚’,可是这和天津……”
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天津在北京东南方向!可是……”
呆了一呆,突然间醍醐灌顶,乃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因为……当初,英国人和法国人,是从天津打了进来,‘他’才?……”
慈安能有这个悟性,倒是颇出慈禧意料,不过也好,省得俺继续拐弯抹角地诱导了。
“就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他’才要我们在天津多多布置军队,最精锐的,统统都放到天津去,不然,他在下面,就……不踏实!”
怔了片刻,慈安滴下泪来:“‘他’这块心病,到走的时候,也没有痊愈,竟然带了下去……”
抽出手帕子,拭了拭眼泪,转向慈禧,满脸恳求的神色:“妹妹,要不然,咱们就……照他说的办吧?叫他在下面,过得踏实些……”
慈禧摇了摇头,说道:“姐姐,不成啊!咱们这么做,怎么跟‘他’和军机上说?叫人瞅着,不成了咱姐俩儿胡闹?难道,咱们能够跟‘他’和军机上说,这是先帝托梦?那,不成了……先帝胡闹了?”
此“他”非彼“他”,慈安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再说,就算再往天津放一、两个师,‘他’若觉得还不够用,怎么办?难道继续往天津添兵?这没完没了的,不成了无底洞了?轩军难道不干别的事儿了?一个师的轩军,要花朝廷多少银子?那是朝廷的军队,咱们不能够……都摆到家里来呀!”
慈禧说的在理,慈安无法反驳,她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怎么办?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他在下面……唉!”
“我当时跟‘他’说,”慈禧说道,“我和姐姐,日夜为皇上诵经祈福,心诚则灵,这个‘巽位’,一定可以重新安稳下来的。”
慈安眼睛一亮:“对啊,咱们自个儿诚心祈祷之外,还可以多请高僧,多做水陆法会!”
慈禧说道:“‘他’是这么说的,这种事儿,确实是至亲之人诚心祈祷才有用处,可是,不安稳的是天津,你们姐俩儿呆在北京,就算诚心祈祷,又有什么用处?”
慈安呆了一呆:“那……”
慈禧缓缓说道:“我狠了狠心,说,‘回皇上,臣妾愿意出居天津,闭关静修,为皇上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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