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景象非常壮观。
沿着大路,一队接着一队的人马开了过来,一面又一面的团旗和军旗迎风招展,头顶的帽徽、肩上的枪械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趟过浅溪,走过长桥,蓝色的巨龙很快南不见首,北不见尾。
团队之间快活地打着招呼,不时爆发出轰然的喝彩和喝倒采的声音,军乐团起劲地演奏着,指挥官高亢的口令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军犬们兴奋的吠声。
关卓凡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真是美好的一天!
有人发现了高处的总司令,立刻脱下帽子向山坡上致敬,接着周围其他的士兵也看见了,欢呼声响了起来,一浪接着一浪,无数只手臂向山坡挥舞。
关卓凡举手致意,这个动作引起了士兵们潮水般的回应,欢呼声海啸般漫过山谷。
关卓凡侧后方,婉儿骑在一匹皮毛油亮的枣红马上,她看着前方这个沐浴在阳光中的男人,心醉神迷。
那天晚上过后,江南女儿心中那颗小小的情愫种子,不可抑制地发芽、生长、开花,再见到“老爷”,不论何时何地,女孩的脸儿,浅云深晕,总是红的,美丽的大眼睛总是异样的温润、明亮,心儿动不动就跳得快了。
关卓凡的眼角余光捉到了婉儿,他偏转头,示意婉儿上前。婉儿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催马上前。
她穿着笔挺合身的军装,披着起花的小斗篷。腿上是过膝的铮亮的软皮马靴,腰间紧紧束着宽皮带,右边扣着左轮手枪,左边挂着短剑,头上是一顶软檐宽边牛仔帽,帽子上装饰着一丛红色的羽毛,正在风中轻轻飘动。
嫩绿的山坡上,碧蓝的天空下。清澈明亮的阳光中,天地间一朵最娇艳的花儿。
士兵们发现了总司令身边美丽的“勤务兵”,欢呼声的分贝倏然拔高,军乐团的调子也猛地拉了上去,无数士兵吹起了口哨,唱起了歌。
关卓凡认得其中的一支曲子:得克萨斯的黄玫瑰。
他想,我们男人打仗。为了什么呢?为了家乡,为了国家,也是为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吧。
轩军和昆布兰军团首先到达了多尔顿。
多尔顿多山,山势一直绵延到亚特兰大,这些山虽然都不算高,可也是山。
山间溪流遍地,支流汇入干流。先是东西流向,然后变成东北―西南流向,北军的进军路线是由西北而东南,就是说,这条河刚刚好横在北军南下的途中。
河流在峡谷中蜿蜒曲折,对岸的山上密布南军的防御工事。河面上有两座桥,一座是马车桥,即公路桥;一座是铁路桥。这两座桥是南下亚特兰大的必经之路,桥的尽头,往上看去就是南军多尔顿防线的中央部位。
还不止。河流的上游还有一个大坝,也在南军的控制之中。
就是说,如果想接近南军阵地,要么列队过桥,为南军提供打靶服务,要么先爬下峡谷,想法子渡过河,然后再往上爬――还是靶子呀。
南军高兴起来。还可以开闸放水,把这条河变成北军的一个大游泳池。
另外,关卓凡也相信,两座桥接近对岸的桥面下。南军已经装上了足够多的炸药。
关卓凡请安德森上校判断一下炮击对面防御工事的效果,安上校在望远镜后皱了半天的眉,很诚实地说:将军,效果有限。
有限就有限吧,练练准头也好,上校,先把炮兵阵地布设起来吧。
安德森上校有点愕然:将军,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啊是啊,不过什么时候开炮,到点了我再告诉你。
关卓凡心中赞叹:约翰斯顿大叔,真有你的。
他算算日子,最迟后天,谢尔曼的右路军应该到了,这一两天,咱们也别浪费了,先做一点其他的事。
从战争爆发到现在,约瑟夫?约翰斯顿一直是觉得郁闷的。
他是地道弗吉尼亚豪门出身,母亲的一个舅舅是开国元勋派屈克?亨利,就是高喊“不自由,毋宁死”那位,美国独立后做过两任弗吉尼亚州州长的大牛人。
战争爆发之前,约翰斯顿在联邦军队已经做到了准将,这使得他成为加入邦联的原联邦军人中军衔最高、资历最深的一位,当时,罗伯特?李还只是一个上校呢。
但邦联第一批授予上将军衔的五人中――邦联没有中将,约瑟夫?约翰斯顿仅排名第四,这是他郁闷的开端。
被打压的原因是:不知为什么,邦联总统戴维斯就是和他不对付。
约翰斯顿打赢了南北两军的第一次大会战公牛溪战役,后来在指挥作战时又身负重伤,差点送命,算是功劳苦劳都大大的。伤愈后出任邦联西部战区司令,就是相当于北边的关卓凡这个位子,听起来位高权重,但和关卓凡不同的是,他没有来自政府最高层的支持,只好算半个空头司令。
他指挥不动手下最主要的一支人马――田纳西军团。
田纳西军团长布莱克斯顿?布拉格是可以直达天听的人物,而总统戴维斯又自以为是军事天才,最喜直接干涉指挥作战,田纳西军团的行动,包括查塔努加战役,约翰斯顿一句嘴也插不进去。
关卓凡想,论到用人,戴维斯和林肯真的没法比。林肯会对政敌下手,但那是在对方已经没有用处,或威胁到自己的时候,林肯从来不会根据一己好恶来用人。
比如说,第一次公牛溪战役大败后,林肯任命乔治??麦克莱伦为东线北军主帅,而麦克莱伦不但属于民主党,还是和林肯有梁子的。
1860年大选的时候,麦克莱伦支持民主党候选人道格拉斯,涉嫌选举舞弊:他利用职权故意让火车晚点,结果使一火车的某县共和党选民不能按时赶到投票点投票,让道格拉斯取得了该县的胜利。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点小过节,林肯不在乎。
而且,林肯虽然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也爱对一线部队指手画脚,但仅限于涉及华盛顿保卫的问题,绝不会像戴维斯这样子,隔了几千里,从里士满把手伸到查塔努加来。
到了后来,对方面诸帅,如格兰特、关卓凡、谢尔曼,林肯就是无条件支持了。
直到查塔努加大败,戴维斯没办法了,才表示要“授予约瑟夫?约翰斯顿将军全权”,约翰斯顿以为终于能做把主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还是太乐观了,于是打叠精神,赶到亚特兰大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约翰斯顿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已经军心涣散的部队被重新编组整合,训练和装备都得到了加强,最主要的是,士兵们可以吃上饱饭了。一段时间下来,部队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热情。
约翰斯顿的战略思想和战役布置完全如关卓凡判断,层层阻击,迫使北军强攻之下蒙受惨重损失,把亚特兰大战役拖到北方大选之后。
他反复问自己:如果我是北军将领该怎么办?结论是:没办法。
约翰斯顿大叔踌躇满志。
北军到达之后,安营扎寨,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击,只是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炮兵阵地。
火炮数量,南军远不及北军,和北军对轰只有浪费弹药的意义,但北军如果想单靠炮击拿下南军阵地,那也是做梦。根据情报,还有一支北军没有到达,但就算那支北军也赶到了又如何?
约翰斯顿正在指挥所和参谋们研究敌情,突然,正东方向隐隐传来枪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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