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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在日本,跟京剧在中国的地位仿佛,都算是“国粹”。
歌舞伎的创始人,是在日本妇孺皆知的美女阿国,因此前期的歌舞伎表演者,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兴盛之后,便有不少被称为“游女”的女子,加入到表演里面来,演出过后,还可以陪客人睡一觉,让客人尽兴而归。
在日本的官府看来,这就算是“伤风败俗”的事情了,终于下令禁止年轻女子从事这个行当,于是歌舞伎的演员,便从女子,转化为男子,说起来,跟京剧倒也有几分相似。
然而人的**,总是很难被完全抑制住的。在长崎,便有一家极其私密的歌舞伎馆,甘冒禁令,以“巫女”为标榜,出演歌舞伎,专门招待身家豪富的贵客和商人。
巫女,指的是年轻的未婚女子,而这家歌舞妓馆,就是钦差关大人点名要去的“鹤馆”了。
之所以点名要去,是以因为关卓凡知道,他要见的坂本龙马,原来是大酒商家的少爷出身,非常有钱,最喜欢在鹤馆流连。
竹内四郎作为长崎的奉行,这个地方自然是听说过的,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罢了。现在这位关侯爷张嘴便说了出来,不免尴尬,同时也对这位大清国的钦差,颇有腹诽――清朝的官员,果然都是声色犬马之徒。
不过腹诽归腹诽,面子上却是一点也不敢露出来。
“哈伊!”竹内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鹤馆是在下草町。只是这个地方,我不能亲自陪着关侯爷去,只能派人带路,把侯爷送到地方。”
竹内四郎那一瞬间的表情转换,关卓凡都看在眼里。不由心中暗笑:当我是草包大人?草包就草包好了,不是坏事。
明令禁止的风化场所,奉行大人自然不能亲往,于是由他的两位随员引路,五百亲兵护着马上的钦差大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长崎,向下草町行去。
若论繁华,则长崎不如上海甚多。不过道路倒是比中国的城市要宽上一点。一路上,街道两旁的日本百姓,大多以瑟缩和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一支背着洋枪的中**队。其中有不少人,见了这样的派头,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来了,像对待武士一样。慌忙退在道边,躬身行礼。
关卓凡要带几百人进城。倒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图谋。一来没有这些兵,只怕进不了鹤馆的门。二来,他也是拿日本人信不过。他觉得,从历史上发生过的一件事来看,长崎的日本人有点缺心眼,也有点“楞”,不能不预先做个周全的防范。
这件事,关卓凡有很深的印象,不过从时间上来看。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那是在北洋舰队成军之后,以“定远”、“镇远”、“济远”、“威远”等四舰访问长崎,亦有炫耀武力的意思。到了长崎,舰上的水兵结伴上岸找乐子,结果在一家名叫“丸山家”的妓院,因为嫖资的事情,与老板争执不下。妓院老板随即报警,中国水兵和闻讯赶来的日本警察发生冲突,将一名日本警察刺成重伤。
第二天,日本人就在周边的乡镇遍传消息,召集拳师,暗藏利刃,准备报复,并事先通知长崎闹市各商铺提前关门。当再次上岸的四百多名清朝水兵行至广马场外一带时,立即遭到了袭击,拳师领着流氓手持刀棍故意拥挤挑衅,双方大打出手,数百名早有准备的日本警察将街道两头堵死,将手无寸铁的中国水兵隔离在各个街区,随即大肆挥刀砍杀。中国水兵猝不及防,寡不敌众,又无法互相呼应,结果吃了大亏,被打死五人,重伤六人。日本警察被打死一名,伤三十名。
办起交涉来,日本政府认为是双方斗殴,想拒不认错,不过这一回,大清难得地雄起了一把,四只大舰上的巨炮,立即褪去炮衣,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长崎。办交涉的时候,李鸿章直言:“如今开启战端,并非难事。我兵船泊于贵国,舰体、枪炮坚不可摧,随时可战!”
如果真的能打,也就好了――其时日本海军才刚刚起步,绝非北洋水师的对手!总教习郎威理就极力主张对日开战:“即日行动,置日本海军于不振之地。”
可惜日本人狡猾得很,立刻便认怂了,赔礼道歉之外,还另外赔偿了中国五万二千元。
这便是大清的北洋水师,自建军到覆灭所取得的唯一战果――替嫖娼的士兵,讨回了五万二千元的“汤药费”。
然而在日本人看来,外国水兵喝醉了酒来本国滋事,最后竟然要本国赔款,这种愤恨和受辱感,自然很容易便被煽动了起来。“大力发展海军”成为日本国内的共识,一定要打败“定远”,也成为了日本海军的目标和口号。长崎事件结束后一个月,即从内库拨款三十万元作为海防补助费,掀起了捐出“海防献金运动”的**。就连日本的小孩当时最流行的游戏,也是分成两组,一组扮成中国舰队,另一组扮成日本舰队,捕捉“定远”、“镇远”。
这是李鸿章再也没想到的事情――难得的一场“外交胜利”,居然成了日本海军腾飞的契机。
在关卓凡来说,这件事,现在当然还没有发生。只不过有了这个例子,心中自然格外警惕,绝不肯再吃同样的亏。若是遇到有什么警察浪人敢来挑衅,一个不对,说不得就要动枪。
然而一路上倒还平静。等到了竹内所说的下草町,四周已略显荒凉,唯有一条小溪之旁,立着一片青砖白顶的馆阁,想来就是传说中的“鹤馆”了。
小楼之外,并没有悬挂招牌,却整整齐齐站了二十来个浪人打扮的壮汉,人人都是一身黑衫,对襟处却有一条白边,腰间无一例外插着一把细而长的刀鞘。忽然见到有这样一队人马到来,无不大为紧张,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刀柄,警惕地注视着走上前来办交涉的人。
关卓凡看的真切,心说这就对了,坂本龙马果然在里面!
他很清楚,坂本龙马这个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一名豪杰。他能成为日本倒幕运动的砥柱,是因为他不仅长于文韬,而且亦有武略――他从十四岁起,便学习小栗流剑术,以后又在千叶周作门下学学习“北辰一刀流”,是个不折不扣的剑术高手。他在长崎龟山手创的“龟山社中”,是后来龟山队的前身,算是效命于他的一支准军事部队。他在鹤馆流连,总有龟山社的数十名死士相随,人人黑衣白边,这是史有明载的事情。
去办交涉的,是竹内派来的两名随员。他们跟一名领头模样的高个子浪人,用日语在那里唧唧咕咕地说着,徐四霖则在关卓凡身边,小声替他翻译。
“这帮人说,今天鹤馆是他们主人包下来的,不接待别的客人……”
“竹内四郎的随员,说您是大清国来的侯爷,是贵客,请他们无论如何要通融一下……”
那名高个子浪人的面色,显见的由紧张变成了傲慢,将手一摆,大声说了句什么。
“他说的这句话,甚为无礼……”徐四霖愤愤地说,“总之是不准咱们进去,让咱们明天再来。”
“什么明天,后天!”图林不干了,“偏偏就有这么多臭规矩……张成林,跟我来!”
面容阴鹜的张成林,正是在苏州的时候,跟随图林到利宾家里,那个展旗护宅的人。他原是关卓凡的贴身亲兵,现在任了第一哨的哨官,遇事下手最狠的。
“图林,当心一点,”关卓凡在马上,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他们的刀快得很。”
“爷放心,再快能快得过枪子儿么!”图林手扶在腰间的枪套上,带了张成林的一哨人,行出队列,大步走到门口,不屑地打量着横在门前的这一班人,嘴角挂了冷笑,大声说道:“徐大人,你告诉他们,再不滚开,爷们就要闯进去了!”
竹内的两名随员,见大有要起冲突的样子,慌忙想要相劝。那名高个子浪人,却似乎已经听懂了图林的这句话,转过头来,大喝一声:“津库巴投!”
呛啷啷一片响,那二十几名日本浪人,一齐抽出长刀,双手正握,摆开了蹲步。
“举枪!”见到这样,图林也不客气了,“把这个破馆子给我围了!”
张成林的那一哨人,后膛枪转瞬下肩,兵士们脚下小弓步,身子微微前倾,哗啦啦地将枪平举起来,成一个半圆,将门口的一班日本人围在里面。后面的四哨亲兵,除了一哨留在关卓凡身边,其余地迅速展开,将这一片小小的馆阁,围得水泄不通。
说动手就动手,这样凶狠而训练有素的军队,是这班日本人未曾见过的,然而洋枪的威力,却都心知肚明――长刀再锋利,又怎能挡得住子弹?其时日本的军队,即有枪械,也是以火绳枪和少量前膛枪为主,对方手里的枪支,真是见所未见。于是人人脸上变色,心知只要那名年轻军官一声令下,自己这二十几个人,不免要被打成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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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最后一天,晚上回程,明天恢复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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