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逆十字

胸口动力炉的轰鸣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季离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头部神经光元不断传来惰性信号，无法传达有效的图像。

当他感觉自己缸中之脑的意识在逐渐复苏时，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关闭痛觉模块，但紧接着便是身体重心的偏移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适，自己就像只倒挂的蝙蝠被钉死在墙上。

他扯了扯臂膀，纹丝不动。

随着意识愈发清醒，他听到四面传来阵阵呓语，仿佛有很多人正围着自己不断念叨着什么。

那些层层叠叠的人声中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怪声呢喃，不断重复着一个个词汇，自己就像是处于某种仪式中心。

他之前好像也在进行某种仪式来着？

混沌的思维为之一滞——

等一下，我的升格仪式？！

仿佛触碰到某个记忆中的关键词，季离猛然清醒过来，眼前浮现出胸口动力炉爆炸的那一幕：

我还活着？！

生前的记忆不断涌现，一幕幕画面走马灯般掠过，直到他死亡前的最后一幕，那凝聚了足以推动小行星撞击的，聚变胸部动力炉绽放的死亡冲击波，震碎了他的缸中之脑，一股怒火在他干枯的身躯里骤然升腾——

“叛徒，我要宰了你！”

仿佛叩开了沉重的大门，他猛然睁开了双眼，伴随着双手血肉和骨头撕裂的爆响，眼前一阵眼花缭乱，他的身体倒悬着从半空中砰然落地。

正面朝地的落姿让他的胸口遭受重击，伴随着肺部剧烈的痉挛和钻心的疼痛，他撕心裂肺地干咳起来：

这具身体不对劲！

思维从摔倒的迷离中惊醒，季离顿觉自己身体的种种不对劲——

作为一个躯体改超过90%的机械升格者，怎么可能会有咳嗽这种自然人的反应？

等他伸出手来后，迟来的剧痛才脑海中炸开——

映入眼帘的并非印象中的高度仿生手臂，而是一对血肉铸成的，平凡无比的自然人手掌，那一左一右两个血洞穿透了手掌，让他透过其中密密麻麻的骨茬看到沾染着碳基生物血迹的地面。

这是什么？

他猛然回头才注意到，刚才将自己束缚在半空中的正是一尊木质的大型逆十字，左右两端钉死的巨大钢钉上，还挂着大片被他暴力挣脱留下的血肉残渣。

四肢没有液压关节嘶磨的声响，视野中没有平视显示器的数据分布图，感受不到能源核心和后脑的网络接入仓，价值高达十亿欧元的升格科技，力场扭曲装置也没有任何反应……

“自然人？！！！”

我变成了一个自然人？！

季离从腿部残存的绳索束缚中挣脱出来，用重伤的双手探向这具身体，但双手的血洞让不熟悉生理痛觉的他浑身都痉挛起来，连胃部都有些酸水上涌：

“……好真实的痛觉！！是谁把我的意识上传到这处虚拟现实？！谁给他们的胆子？！……等等……”

“我的飞升协议……”

下一刻，眼中仿佛有蓝光闪过，一道熟悉而冰冷的女声从耳边传来：

“日安，原型客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很好……运行义体、缸中之脑和全身回路以及智能硬件的检索，使用4号唤醒协议叫醒我现实中的躯体，打开纳米虫巢修复舱执行紧急修补！”

“指令接受……很抱歉，您当前未装载以上所述的任何一种植入体。经过检测，您现在处于纯净的碳基生物自然人状态……”

“运行59号紧急预案，突破当前虚拟现实空间可能存在的网络冰墙和黑客封锁！”

“很抱歉，未检测到任何恶意封锁和网络冰墙。根据飞升协议装载的唯一传感器进行能量解析测算，当前所处空间为虚拟现实的可能性为0.03%，您所处于物质世界的可能性为99.72%，余下其他可能性……”

“那就是被有线连接骇入……断开我现实中的脑后插槽，封锁一切有线端口……”

“很抱歉，未检测到任何处于运行的硬件或有效的有线连接。我必须重复：您当前处于纯净的碳基生物自然人状态……”

一道道检索结果碾碎了他脑海中跃出的一个个可能性，这让季离顿感一阵恍惚：

“开什么玩笑……也许是高天级别的屏蔽器，也许是行星巨构计算器将我困在了这里导致你检测不到……会是某种特殊的数字监狱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是下一个前往高天的机械升格者，墨菲巨构体高天之下第一人，无论是谁干出这样的事儿，你都死定了……他逐渐恢复锐利的目光，一道道指令下达：

“根据协议第一条，代入当前空间环境，检索可以驱动的能量源及益生物质，根据67号协议内容警示可能存在的空间折叠状态，同时……”

“……”

四周的呓语从季离摔下逆十字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

人群穿着各色不一的深色衣装，气氛阴沉，但能辨认出，都是寻常的都市男女打扮，只不过统一带着兜帽。

停止仪式的他们，看着季离嘴里不断吐出各种古怪的话语，显得有些茫然。

不只是因为“祭品”突然像个神经病一样爬了起来开始碎碎念，而是因为他们很确定，这个祭品已经被捅穿了心脏，献祭给了里世界！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甚至自己挣脱了束缚？！

一个须发老人走了出来，他抬手制止了逐渐激动起来的信众，干涩眼睛看向季离身前。

季离所在的位置处于大型逆十字的下方，那里还围着一圈小木桌，像是贡品一样放置着几件物品。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一件件已经碎裂的物品，当他看到摆放在末尾的，一个完好无损的山羊头骨时，神情骤变：

“还有一件遗物没有被接受……献祭……献祭失败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信众一片哗然，凶恶的目光汇聚在半残的季离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

“我的未来……我的人生……必须杀了他！！献祭给伟大的异神！”

“重新献祭，重新献祭！”

人群呼啦一下全部围了上来，季离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人群瞬间包围——

“滚开！碳基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