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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些大话的时候,达克斯就坐在夏亚面前――这个家伙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脸洗澡了,满脸污迹,双眼乌青,眼角还藏了两陀眼屎,身上的衣服脏的脏破的破,胸口包得紧紧,上面还有一片红色的血迹印渗出来……这家伙看上去比难民也强不了多少。
说实话,若是放在从前,有这么一个家伙在自己面前空口说大话吹大气。
自己看上去都好像已经饿了七八天的样子了,居然说什么“几十万大军入沙堡蝼蚁,破之不难”这样的豪言壮语,盯着两只满是眼屎的眼睛,瞪眼说出此等睥睨天下的话来……――夏亚简直就想一脚踹过去!
不过这个家伙刚才还帮着自己打跑了黑斯廷,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似乎也有那么点儿不符合夏亚大爷的为人。
看着夏亚面无表情,达克斯有些不满:“你不信我的话?”
夏亚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说呢?”
其实这很容易理解,要换做是你,一个看上去全身上下掏不出几个铜板来的破落货,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看奥丁神皇,不过插标卖首;我看几十万叛军,不过土鸡瓦犬……”
换你,你也一定以为对方是脑袋被车轮碾了。
“好吧,看样子你是不信了。”
达克斯也不气恼,轻轻一笑:“不过,夏亚雷鸣阁下,你据拥莫尔郡半郡领土,麾下也有军队,难道就只想死守困地,不图有什么作为么?”
夏亚这才瞄了这个吹牛的家伙,吐了口吐沫,斜着眼睛:“你说呢?”
现在的局面明摆着,夏亚自己心里都没有一条清晰的出路。
这些时曰以来,他苦心积虑,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说到底了,也就是“维持”这两个字而已。
燕京,燕京……笑话!谁不知道燕京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可这个关键,对于土鳖来说,却是毫无意义!
燕京得守,那么帝国纵然延续下来,可明显的北方的领土,也不用再指望能被帝国光复了――没有个十年八年的修养,帝国根本凑不出一支能收服北方的军队来。
到时候,北方就是奥丁军队满地跑,叛军部队多如狗,他夏亚手下现在不过半郡之地,城关不过丹泽尔一处,军队不过不到两万,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最后的结果,多半的就是抵挡不住――几十万叛军,十多万奥丁战士,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自己了!大不了带着部下流窜到野火原上,往地精的红色旷野一钻,当山大王去也。说不定还能和扎库部落搭上关系,了不起……了不起老子捏了鼻子去抱梅林干妈的大腿去!有梅林护着自己,就算奥丁神皇要找自己麻烦,也得掂量掂量再说吧?
拼死拼活的,挑拨曼宁格和科西嘉军区打起来,也不过就是给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而已。
作为?
还能有什么作为?!
说实话,夏亚此刻,心里还真的没什么大的志向,他之前拼死挣扎,心中不过就是存了一个绝不向奥丁人投降的志气!至于今后如何,还真的没什么清晰的想法。
看着夏亚一脸不屑的样子,达克斯却反而松了口气。这个家伙的眼神里,却反而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味道来。
很好,很好……这样一个家伙,虽然还没有开窍,不过,这不正是自己孜孜以求的么?如果他夏亚是一个满腹经纶,怀抱天下,胸中野心勃勃的家伙,自己还拿什么来忽悠住这个家伙?
他没开窍,没开窍正好!就如同白纸一张,任凭自己描绘啊。
达克斯竖起一根手指来,目光炯炯,凝神低声喝道:“我不管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只对你说一句!你若是肯照我说的做,我保你能在这乱局之中杀出一条出路来!一个莫尔郡,根本装不下你这样的家伙!到底是成为流寇马贼,还是将来富贵一世,你自己选吧!”
看着夏亚仿佛还不动心,达克斯心里一横,吟吟一笑,却从怀里摸了一下,摸出一枚金色的短箭来,拍在夏亚面前:“我知道只凭言语,不能打动你。不过这件东西在手,我只要一纸书信,就能在拜占庭北部二十六个军区十九个郡里,调动出数千万金币的经费!就算是用钱堆,用金币来收买,也能给你买出一条路来!兰蒂斯在拜占庭经营了数十年的关系,上下多少官员,既便是在那些叛军军区的总督府里也有我们的人!对方的一切布局,一些军略,只要我想知道的,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我的眼睛!只要我站在你身边,你站在这帝国之北,纵然遍地烽火……哼,一片黑暗之中,别人都是聋子,瞎子,你却是耳目清明!没有人能比你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一切的脉络,都将如同你手掌上的纹路一般清晰!!纵然是叛军也好,奥丁人也罢,若是有人来率军攻打你,对方主帅的一切喜好习惯,军略的优劣弊端――甚至连他晚上睡觉起几回夜,和女人上床最喜欢什么姿势,这些资料,只要你需要,我都能送到你书桌上!!更何况,只要手里有钱,上下起手,钱财金币开路,哼……难道还买不来一条活路?那些奥丁人或许难一些,可那些叛军军阀军区,难道就是铁板一块?!”
夏亚呆住了!
他这下才真的动容了!抬眼死死的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你是兰蒂斯人?!”
达克斯的眼神坚定如铁,却轻轻摇头:“我是无国之人。”
看着夏亚眼神里的疑惑,达克斯笑了笑:“你只需要相信我,信任我,我就愿意拿着这些身价来入你的伙,然后和你一起大闹一场!在这帝国的北方,卷起一场大大的风暴来!夏亚雷鸣阁下,你需要做的,就是撑下去,活下去!我的判断,多则三五个月,少则一两个月,拜占庭帝国自奥斯吉利亚以北,必有大变故!到时候……哼!”
看着达克斯眼睛里精光四射,夏亚横了他一眼:“说的倒是让人眼红――你又是出钱又是给老子当参谋的,你图什么?”
达克斯嘿嘿干笑两声,眼神斜了斜,却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艾德琳身上,很无耻的低声道:“我要她!”
“……”
这次,夏亚没有再犹豫了。
……他直接抬起腿来,大脚丫狠狠踹在了达克斯的那张英俊的脸蛋上。达克斯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扭成一团,带着两道鼻血,朝后仰倒下去。
※※※殿中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虽然外面那闷雷一阵一阵的传来,但是却越发显得这房间里的空气,压抑到了极点!
萨伦波尼利只觉得手里的这份封赏令沉重到了极点,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快痉挛了,只是死死咬着牙,才终于没有再让手里的这一纸书文丢在地上。
脑子里,在那轰隆隆的雷鸣声之中,就只有那如闪电一般的一个词儿直插在老宰相的心头!
权臣!
权臣!!
权臣!!!
皇帝这是公然的命令自己当权臣啊!!
一门上下,但凡有点分量的,都被拎了出来,封厚爵高官!从开国到现在,威势如此的,除了那已经烟消云散于历史之中的郁金香家族,还能有谁?!
心里的那一点荒唐,犹如翻江倒海一样。
皇帝,居然命令自己当权臣?!
哈哈!哈哈!!
皇帝居然主动请求自己当权臣!!
“萨伦波,你怕了?”康托斯大帝凝视着老宰相。
萨伦波尼利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瞬间变得毫无表情,轻轻的声音,一字一字,犹如石头一般冷硬:“是的……陛下,我怕!”
老皇帝的眼神,似乎要将面前这老迈的宰相身子都看穿了,那锐利的目光,让萨伦波尼利几次都险些站立不住,只是不知道心里哪里来的一点坚持,维持着他没有倒下,死死的咬牙支撑着身子。
过了会儿,老皇帝仿佛也叹了口气,随即一番悠悠的,轻轻的,仿佛叹息一般的话语,却直戳人心。
“……是的,你怕了!因为你怕但凡当权臣的,没有一个好下场!你怕将来固然满门显赫一时,却最终难道大难的解决!你怕你一旦接下这张东西,若是帝国得存,今后这数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你索罗姆家族将站在风口浪尖,除非你族破家灭,否则就没有结束的一天!你更怕今天我给你这份封赏令,既是一场大富贵,更是将来大难临头时的一张催命符!!”
老皇帝的语速越说越快,语气越说越凌厉,最后,那如电的两道眼神之下,萨伦波尼利已经满头大汗,身体摇摇欲坠。
权臣……自古,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要么,篡逆……要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除此无他!!
就在萨伦波尼利眼前发黑,真的就快晕倒的时候,终于,那坐在前面的老皇帝,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轻轻的,一声叹息传来。
那叹息声里,尽显疲惫,尽显虚弱!
轻轻的,一声更轻微的声音传了来。
“萨伦波尼利……请你明白,我不是在逼你,是在……请求你。”
康托斯大帝的眼神里,那锋芒已经消散,剩下的,此刻就只有一个老迈龙钟的病弱老人,那双眸里剩下的,只有浑浊,还有那么一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求!
那锐利的目光,不曾让萨伦波尼利晕倒,那锋利如刀的眼神,不曾让老宰相低头。但是偏偏,是这最后的一点子哀求的眼神,却让萨伦波尼利的眼神霍然一变!
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的眼睛,过了会儿,再缓缓的垂下头来。深吸了口气,语气如山一般凝重。
“陛下……我明白了。”
双手将那份封赏令捧过头来,行了一个礼,再缓缓转头,转身离去。
皇帝的眉目仿佛动了动,轻轻的,一句话又飘了过去。
“这份东西……我已经派人送到了城外交给加西亚看过了……”
老宰相听了,身子顿了顿,也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一下首,加快步伐,大步走出了门外。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门外,康托斯大帝的身子才摇晃了一下,勉力抬手按住了床头,用力站直了身子。
老皇帝的声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又似乎是在自责:“萨伦波是一个聪明人,他很清楚,接下这道命令,他全族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很多人!!”
那个中年人的身影,在角落里迈上一步:“陛下。”
“开窗。”皇帝摇了摇头。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陛下,外面风大天寒,您的身体……”
“开窗!!!”康托斯大帝骤然抬头,眼神里冒出火焰一般:“打开了!!”
那窗户被拉开之后,一团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皇帝被吹了一下,顿时全身透骨的冰冷!他却昂然抬起头颅来,咬牙走到窗前,双手死死的按在窗台上,牙齿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已经如染墨一般的天空!
轰隆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那闷雷一般的响动,让老皇帝的眉头挑了又挑。他低声喝道:“这是什么声音!!”
“陛下……是雷……”
“是战鼓!!是战鼓!!”老皇帝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听见么!这是城外叛军的战鼓!!哈哈哈!!卡维希尔,你若活着,看到你算计的这一步一步都实现了,你会和我站在一起大笑吗!会吗!!”
他长笑几声之后,霍然抬头,盯着漫天的乌云,高举双手大吼:
“天!不亡我拜占庭!!”
这一声嘶哑的怒吼,却仿佛能穿透了狂风,直插云霄一般!
声音还未落下,那高大枯瘦的身影,忽然就朝后仰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