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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显然易缜并没有把心思放到他说的重点上,只听到秦疏说什么沆瀣一气,不是毫无瓜葛这些话,虽不是什么好话,却都表明了两人有关,至于后面的就不怎么听得进去了。
等到秦疏说完了定睛看他,便只见到易缜露出个晕陶陶的笑容,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秦疏深深吸了两口气,把心头突突乱窜的小火苗给压下去,抬脚住易缜的小腿上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我在和你说话,听到了没有?”
易缜这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听到了听到了。”
可看他躲躲闪闪的神色,显然并不是很清楚地记得秦疏刚刚说过些什么。秦疏被他气得够呛,一时也懒得再跟这样的人理论。两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易缜是一幅豁出去了我任凭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准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就是绝对不走的模样。秦疏偏偏做不到置若罔闻,一时之间只感到头疼不已。
易缜像是是嫌他受的刺激还不够似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又嚅嚅地开了口:“……其实,我还让人将各地的房产田地都变卖了,所得钱财都交由朝廷拿去安置各地灾民,现在要是没有你收留,我们是连回京的路费都没有的……”
秦疏微微一怔,随即怒瞪着他:“我给你出路费,你快滚回去做你的侯爷去。”
“我不回去。”易缜陪着笑瞄了瞄他的脸色,口气却坚决得很。小声嘀咕道:“再说房子都卖了,回去没地方住……”
“我管你!”秦疏哼了一声,却连自己也没有发觉口气已经软了下来。“你就是睡大街也不光我的事……”
易缜讪讪地笑:“那小霁怎么办?他还小呢,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跟着我穷困潦倒吧……”
秦疏顿了顿,瞪着他道:“我当然会养他。”
易缜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也得和他在一起……”
秦疏生出股无力的感觉,觉得和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人讲道理实在是自寻烦恼,撇过头去不理会他。
易缜却不在乎他的态度,事到如今也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也不管秦疏爱不爱听,便絮絮地开始讲述他从没和秦疏提起的日子:“……你不知道我这几年在京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种纵然锦衣玉食满眼荣华富贵,然而心里缺了个口子,这些东西都只会让人索然无味。如果可以放弃,我会轻松许多,可是我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念。”
“我不愿相信你那时已经……这许多年我一直找一直找,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你知道每一次的失望对我来说都是什么滋味么,那就像拿把尖刀把心剖成丙半,而我活生生地承受着这样的惩罚,告诉自己这都是我自作自受,那时候我有多后悔,时光不能再重来一次……我从来没有这样在乎过一个人,越是这样,越是后悔莫及,最初几年,我过得完全像是个行尸走肉。若不是还有小霁还在身边,我大概不会撑到这如今……”
“……而现在上天把你送到我面前,再想让我放手,除非你让我死了。”
秦疏愣了愣,抬起头来看他,看着易缜,神色里带着些不可捉摸的意味:“……我不可能如你如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易缜轻轻点了点头,心情有些艰涩。“我做过的事让人难以原谅。你就是扎我几刀,甚至完全可以杀了我,我都无话可说。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希望能留在你身边……”
秦疏微微地一颤,半晌叹了口气:“……并不是这样。”他想努力找寻那些曾经是几乎不共戴天的仇恨,最终却徒劳地发现恨意或许还在,但却久远淡薄,再不如当初那般刻骨铭心,甚至在潜意识当中,他听易缜提及生死,甚至有种莫名的恐惧。纵然不愿意承认,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愿看到那样的结局。
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来,轻声道:“我只想让过去的事情安安静静地过去,都不要再提了。我并不想你有什么事……”
易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狂喜的神色来:“小疏,你是说你不在意了?你原谅我了?我们能够重归于好了?你果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
秦疏略略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瞧着易缜喜不自禁的越说越是不堪入耳,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越描越黑,有必要再向他严肃解释一番:“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我就能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重归于好?你胡说八道什么!”
“好好,是我胡说。我们一点点慢慢来……”易缜强忍住自己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看看现在,我们孩子也有了,家也有了,是不是?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得意忘形之下凑得太近,又一时失言,脸上狠狠挨了一下。他捂住脸退开了一些,却仍忍不住喜笑颜开,满眼都是心花怒放。过得好一阵方才稍稍镇定下来。好言相求道:“能做的我都尽力去做了,我也不敢奢求你完全原谅。但至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至少给一个机会试一试……”
秦疏迟疑了片刻,想到与其被易缜没完没了的纠缠,倒不如给他个空头许诺,反正最后成与不成,毕竟还是自己说了算。这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然而另一个原因,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想明白。一时之间鬼使神差的,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头。
易缜自然是欢欣鼓舞。秦疏在一旁却是郁闷了,觉得自己方才简直是被鬼摸了头,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会答应下来的,好像只要在易缜身边,自己总是又气又恨,偏偏不知怎么就会被他弄得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说出毫不理智的话,做出些令自己匪夷所思的事来。
易缜可不管他如何后悔,又拉着秦疏道:“你答应了的,可不要骗人。”
秦疏这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只苦于不便出尔反尔当即翻脸。听他这么说,只绷着脸把手抽出去。
易缜也不在意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满心喜悦,自顾自的笑了一阵。猛然记起一旁炉子上煎着的药,连忙过去看,都已经干了大半,所幸没有熬焦。
他重又往里面加了些水,仔细地看着火。一边轻声道:“别人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会一力承担。”
他所说的旁人,自然指的是秦疏的家人。与秦疏的性情来说,如何可能不在乎郑伯等人的感受。他能想到这一点,倒也称得上细心,并不是完全任性妄为。
秦疏看他兴致勃勃地忙碌,他打的是敷衍的主意,但易缜显然却是赛完全当真的。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况味,猛然间想起一件事,轻声问道:“易缜,假如我没办法一直和你在一起呢?”
易缜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肃穆的神情,只听他声音平淡刻板,也就不太在意。秦疏答应尝试着接纳,这已经是出乎意料的结果,他此时心情十分愉快,带着笑摇头道:“不会,就算你不肯,想怎么刁难报复都无所谓,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缠到你肯为止。反正那种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滋味我都可说是尝过了,如今这点小小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有句话怎么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将来我们也这样,不论生死,我都陪着你。”
他说着,一边回头去看秦疏,却只见到秦疏僵硬的神色,半晌才勉强开口道:“别胡说。”
易缜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把这话说得肉麻了。他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怕惹得秦疏恼羞成怒,住了这个话头,改口道:“对了,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什么事?”
秦疏垂下目光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没什么事了。”
易缜也能瞧出他有些后悔,只当他心情不太好,不愿再提。他于是识趣的不去追问。见药熬得差不多,拿碗倒出来,还仔细用帕子垫着才递给秦疏,又叮嘱他小心烫,然后出门去寻方才被打发走的许霁。
许霁似乎并没有跑多远,不一会就见易缜抱着他从大门口进来。
也不知道易缜在路上怎么和他说的,小家伙神采奕奕,才进门就从易缜身上挣扎下来,跑过来一头扑进秦疏怀里,拿小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喀喀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