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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缜一进来,便去掀开床前的帐子。令他大失所望的似,被子里只有简安一个,打着小呼噜正睡得香。他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将简安唤醒。
他顿时就有些慌神,呆了片刻,还是若菡两人请安问好,才把他唤醒过来。
他姐弟两人正是最后服侍秦疏的人,现在秦疏不知去向,易缜面对着他二人,脸色自然十分难看:“小公子白天是你在照看,现在人呢?”他目光冰冷凌厉,若不是顾忌着吵醒简安,只怕就忍不住在动粗。
若菡却显得很是镇定,向着易缜恭声答道:“晚餐之后,小公子就说要睡了,发脾气不肯让人留在房间里,打发了奴婢出来,当时我是看着他睡下,这才退出来的。并不知道小公子偷偷出去的事。”她想了一会儿,又低声道:“午间的时候,小公子嫌闷,倒是闹着要去后山上玩……”
易缜愣了愣,不由得悖然道:“胡闹!”然而悬着的心到底稍稍放下,外面在下雨,又加上天黑路滑,他在恼怒之下,其实是担心不已,但好在有个方向,总比没头没脑的去找要好得多。
若菡道:“奴婢也劝小公子来着,可是小公子就不高兴了,还发脾气。”
她把细节都说得十分准确,时间和情形都和其他人的回报一模一样。易缜也是一时急得糊涂起来,轻易便信了几分。并未曾想到以若菡对秦疏的关心程度,为何得知秦疏失踪,她还能这般镇定自如。
若菡垂下头沉默不语,后山那么大,要找一遍只怕要不少时间,等到寻不见人,那已经为秦疏拖延了不少时间。她只是灵机一动随口一说,易缜竟然当真上当,除却运气之外,只怕更多的是他自己先乱了方寸,病急乱投医。
听着易缜急匆匆的传令下去,让他们都停一停,先往后山去找。语气之中的紧张焦急,完全不是作伪的,她心里虽然是站在秦疏这一边,看易缜忧心忡忡的模样,也莫名的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忍多看。
易缜心下焦急,也没有留意她神色间的些微异常。
他本想亲自去找,然而一人之力有限,多他一个人并没有太大助益,反而不如在这等消息来得快捷,只要一找到秦疏,便会有人飞报。但要他这么干巴巴的等着,身心皆是种煎熬。
他难以安坐,在房子里踱了几圈,动静大了一些,终于把简安吵醒了。
小家伙从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看清眼前的人,含混地唤了一声大爹爹,眼睛又要闭上了。
“你爹爹呢?知道爹爹在哪里么?”易缜心急如焚,虽然知道简安不可能知道秦疏的下落,还是忍不住追问。推开他本能地伸过来要人抱的小手。他心里焦躁,没有多想就把简安整个地从被窝里拎出来,口气不由得有些凶恶。“问你话呢?别睡了!”
简安顿时被吓住了,愣了有一会儿的工夫,等易缜再问第二遍,这才期期艾艾地道:“爹爹?不、不知道啊。”
易缜也并没有指望着他能知道什么,但听到他这么说,仍旧不免失望,见简安满眼惊恐,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忙把他放回被子里,压下满心的心烦意乱,在床边坐了下来:“没事了,你接着睡吧。”
简安被这一搅,却是彻底醒了。他本来就有些怕易缜,这时裹着被子往床里头缩了缩,大睁着眼睛看看易缜,又看看默不作声站在不远处的两姐弟。这孩子聪明,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已经从下属回报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些端倪,易缜不来问他,他却鼓起勇气,伸出小手怯怯地扯了扯易缜的袖子:“爹爹呢?”
易缜心里长草,只觉得等待的每一刻都长得仿佛不会过去,而下一刻来到的仍没有好消息,已然有些六神无主。但他还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表露出来,只得敷衍地伸手拍了拍他:“爹爹淘气,和我们捉迷藏呢。你可不能学他,乖乖的睡。”
简安听了,连忙点头:“简安乖的。”简安可怜巴巴的张了张口,想说话又没说出来。他隐约觉得大爹爹此刻心情不好,平时都是秦疏最护着他,现在秦疏不在,他不敢随便打扰易缜,本来还想再问问爹爹藏哪了,但手心里还拉着易缜的袖子,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放手,傻乎乎地坐在那儿。
但易缜根本没有心思应付简安,外头又是风又是雨,一想到秦疏私自跑出去,这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那些风雨仿佛就成一细密的钢针,全往着他身上扎去,只觉满心揪痛不已。他猛然起身走到窗间,焦躁地朝着外面张望。却留意将简安带得往前一跌,一头扑倒在被子上。
若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简安扶起来,搂着他轻声哄道:“乖,睡吧。”
简安看看她,眼里已经噙了一汪眼泪,却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倔强道:“我不。”他看了看易缜,小声道:“我要等着爹爹回来了才睡。”
再哄,简安紧抿着嘴巴,只是固执地摇头。
易缜心不在焉了一阵,仍没有找到人的消息,不知为何只觉越来越不安,胸口一阵了阵地闷痛,竟然渐渐有些力不能支的感觉。他回头见简安坐在一旁呆呆望着自己,又问道:“你今天又没有见过爹爹,爹爹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见过的。爹爹让简安要乖乖的。”简安点头,他的早饭还是和秦疏一起吃的。中午秦疏还特意把他叫过去一趟,看看他,叮嘱了几句让他乖,要听话。孩子毕竟还小,并不能明白秦疏看他的眼里藏着的温柔和不舍,也听不出一字一句里告别的意味。此时想来,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和平时有那儿不对,对于易缜的问话,只能回报以茫然不解。
易缜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正要再说句话,却听得外面渐渐有些喧哗。
他再也坐不住,疾步来到门口,急问道:“找到了?”
不一会有侍卫来到近前,脸色有些凝重,面对易缜迫不及待的问话,都不敢多看他的脸,低着头禀道:“白大夫回来了。”
白苇白日里就出了山庄,这是众人亲见的事情,他常去附近几个村子里替人治病,出庄本是常事,根本不足为奇。当时并没有谁觉得奇怪,然而现在秦疏不知去向,再加上他冒雨折返,任是谁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古怪,只是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谁也不敢当着易把那话轻易地说出来。
“侯爷!”白苇已经急匆匆朝着这边奔来,他身上衣服被雨淋得透湿,显然还跌了不少跟头,满身泥迹污渍,狼狈不堪。然而他丝毫顾不上理会这些,还离得老远,就迫不及待地叫道:“小公子不知怎么了,突然说要回桐城,逼着我带他出了山庄,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禁得住在外奔波,侯爷快让人去把他找回来……”
“小疏……”易缜张了张口,突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喉中腥甜,还不等说话,他揪着胸前衣服,一口殷红的鲜血先喷了出来。
“侯爷!”
“侯爷?”
一时数人大惊,就连若菡,也不禁吓了一跳。还是白苇见机得快,抢在前面上前来扶住,探手就搭上他的手腕。
易缜只觉眼前发黑,理智却是极清醒的,咬牙忍过了片刻的眩晕,也不管扶着他的是谁,一把推开:“备马!”
他见几名侍卫还木头一样的傻站在原地,不无担心地看着自己,嘶声道“快去!”嗓子已然哑了。
这几人中依然还是白苇镇定一些,甚至可说是明显地松了口气,急忙对着侍卫道:“侯爷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他稍稍一顿,又急急道:“快去备马,秦疏也是带着马走的,再慢只怕要来不及了。”
“可是,侯爷你不要紧么……”若菡也跟了过来,她显然也是被易缜吐血吓得不轻,已经顾不得这事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或者说已经忘了自己这时候更该做尽量不引人注意。
白苇看着她,欲言又止,他之前已经知道庄中派人前住后山去找秦疏,很明显若菡依然隐瞒此事。此时责备已然于事无补,他也不想将火头引到这小姑娘身上。
但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被易缜看在眼里,他本来是极为聪明的人,方才不过是关心则乱,这才漏过了细节处的端倪。这时心念一转,那儿不明白自己是被这小丫头片子给结实的摆了一道,耽误了不少时间。
想通此节,满腔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不等她再说什么,回手一巴掌就很很的抽过去。
他盛怒之下,手上力道完全没有控制,小姑娘几乎是眼前一花,整个人便摔了出去,脸顿时肿了一半。不等回过神来,一把雪亮的锋刃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处,剑尖微颤,显然是极为愤怒。
易缜神色狰狞,眼中全是冰冷杀意,他脸色苍白,嘴角尚有血迹,这模样,竟有如杀神。她毫不怀疑,也许就在下一刻,易缜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若钊被吓得都不敢动,惊慌地叫了一声姐姐,却不敢抢上前来,气氛顿时凝重。
然而易缜过得片刻,还是收回剑去。他盛怒之下,却还记得这人是秦疏亲自救回来的,秦疏曾拿她两人当弟弟妹妹似的。若是这人死了,秦疏应该是会伤心的。一念及此,他纵然恨不能将这人千刀万剐,仍是看在秦疏份上,放了她一马,只是厌恶地转过头去,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先是爹爹不见了,大爹爹似乎生病了,然后大爹爹打了平时总是领着自己玩的若菡姐姐,还拿剑对着她……简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坏了,他始终是个孩子,到得现在,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乖,你不要哭。”易缜快步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语气尽可能的平静一些,然而仍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毫无信心的颤抖。他紧搂着简安,仿佛能从这个孩子身上,能够汲取些勇气和安慰:“我这就去找爹爹,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爹爹找回来。决不会让他离开简安,离开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