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端王咽得下这口气,这世上的事毕竟是纸里包不住火。不几日就有朝臣暗里对青帝这做法颇有微词。这几位都不是寻常人等,任凭别人如何揣度,明面上都是八风不动地镇定自若。
易缜如同醍醐置顶,也不去和那些言官阁臣掺和,正巧贺兰关守将李规告老,需得另派人驻扎交接。举荐了几人,青帝皆不表态。易缜心里雪也似的明白,但他即早选定了扶持太子,此时只能顺着青帝的意图,排众而出举荐了端王。
殿中众臣微微哗然,易缜木着脸只作不知。默不作声的站回原位。端王从对面朝他看了一眼,站出来道:“臣愿意前去。”
座上青帝微微颔首。估且不论在外人看来,青帝是假公济私排挤情敌还是铲除异已,此事就此落幕。
端王择日出京,易缜避开一众送行的官员,单独等在城门外,远远的送出一程。
端王承他的情,见他仄仄的垂头丧气,反而道:“仲敏,不必如此。纵然你不提,青帝的性情,必然也不能容我。我明白。出京了也好,留在此处,不过徒添伤心罢了。”然而语气中感伤之意仍挥之不去。
易缜听得难过,见他神色已然平静了许多,不知端王是否看出青帝真正意图还是当真对祝由死心,只得勉强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出门在外,王爷还千万保重自身,皇上也并不是……”却不知要如何为皇上辩解。
“贺兰是通商要道,富足不下中京,想必贫苦不到那里去。皇上也算不薄。”端王点头,叹了一声:“换作是我,也不会把昔人旧人留在眼皮子下。”
“只是即从我手中将人夺去,总要好好待他,否则我决不会干休。你在京中,便替我照看一二。”
易缜明白其中有什么样的隐情,眼下只有点头应下。
端王看看他,忽而道:“恕我多嘴一句,你打算如何外置秦疏?”
易缜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端王接着道:“你若真是寓意于他,便多下些工夫,免得日后后悔。”
易缜讪讪了半天,勉强笑道:“他如今那个样子,还有谁会看得上他。”
这话正触到隐痛,端王微微一僵,旋即混然无事般笑叹:“不要覆蹈旧辙就好。”
易缜自知失言,本想要问问有什么哄人的法子,此时也不好得出口。
端王拱手作别,远处随从牵过马来,一众待卫簇拥着端王上马而去。
易缜满腹纠结心事,无精打采的转回宫去同皇上回话。
青帝却是仔细问过端王都说了什么。易缜照实一一答复。青帝不再开口,他就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
与端王的心气,青帝不担心他会做出勾连外族叛国投敌的事。青帝即位十余年,向来勤政公允,颇得民心。若是端王为争一个祝由而意图犯上,也难也遂服下属,对此不过一笑置之。
青帝转眼见易缜明目张胆地走神。不由得笑道:“有句话端王倒没有说错。你日后打算如何安置秦疏?”
易缜本没把青帝的话听进去,只是对秦疏这个名字有反应,猛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讪讪道:“秦疏怎么?”
“什么怎样。”青帝失笑。“定泽公一行人不日就到京中,他们先上了折子同朕陈情,秦疏是梁相之子,人家父亲求朕放他回去。”
这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易缜如遭雷殛,顿时就傻眼了。
“梁相在泽国一众文人士子中极有名望,他也算得上贵族,又不当真是你府上的奴才。眼下正是安抚泽国旧部之时,朕总不能强拘着人不放。等生下孩子,送他回去一家团圆也是人之常情。”
秦疏在他面前曾与奴才相称,然而并非是当真入了奴籍。青帝此话说得半分无错,易缜呆住,顿时不知如何答复,惶惶叫了一声皇上,却又无话可说,稍一犹疑,起身在青帝面前跪下:“臣不想放他回去,望陛下成全。”
“哦。”青帝似乎毫不吃惊,任由他跪着,只是望着他道:“你不愿放人,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当日端王也是这样跪在面前求过青帝的。只是易缜反而不比端王坦率,死活说不出自己就是喜欢秦疏这样的话,冥思苦想地憋了半天,磕磕巴巴道:“梁相和他是父子,他和腹中孩子也是父子,孩儿幼小,他总该顾念一些,回去之事不急在一时。”
“这便要看秦疏的意思。”青帝笑道。
若要真问到秦疏那里还了得。易缜连忙抢着道:“臣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你若真想留住他,朕倒是有个办法,只怕你又为难。”青帝见他实在是死鸭子嘴硬,也不再拐弯抹角。
易缜精神一振,立即作洗耳恭听状,等了半天不闻青帝说话,不禁提心吊胆地抬头看去。
青帝并未看他,目光越过书案落在多宝格一件青瓷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近乎温柔,轻声道:“北晋立朝以来,男妃男妻之事并非史无前例。你若愿意与他成亲,至于梁相要人之事,自然可以别议。”
易缜吃惊之极,不禁脱口而出道:“成亲?”
猛然想到的却是青帝曾说过愿以妻礼待之的话,心下一突,只怕青帝也是有几分当真的,如今皇上亲口允诺两人的婚事,纵然朝臣反对也无可奈何,这事必定津能成。日后青帝若是有什么打算,有了燕淄侯这个先例,倒是可以循序渐进,堵了悠悠众口。
“他连生子这等妇人之事都做了,成亲又有什么不可,还是你不愿?”青帝见他出皱眉思索,话音里极为诧异。只道此举太过惊世骇俗,接着道。“收为妾室也成,但他既无名无份,所出的孩子日后只怕遭人耻笑,也难有身份。”
“臣只是一时吃惊,并不是不愿意。”易缜生怕皇上改口,连忙应承,一时也顾不上理会青帝背后究竟有什么用意。有皇帝支持,至于那帮阁老的反对指斥,更是不用放在心上。想到高兴处不禁嘿嘿笑了两声,道:“多谢皇上。”
青帝见他欢喜成这样而不自自知,也不禁莞尔:“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几位皇亲这几年都不曾添丁,朕倒盼着这次能多个小侯爷。”
“承皇上吉言。”易缜笑道,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只差对着青帝扑腾扑腾地摇尾巴,又手足无措一阵,对着青帝扭扭捏捏道:“实不相瞒皇上,秦疏对我颇有成见,只怕他有些不大愿意,还请皇上好人做到底,再下一道旨意,让他定要嫁我。”
“嗳。这朕可就帮不了你。这事还得两厢情愿是最好,秦疏那边你就慢慢通融去吧,什么时候他点了头,朕随时下旨。定泽公那头便算是他娘家人,朕倒可以去为你言明。”青帝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娶为妾纳为妾,礼节不可再从简。若按六礼来,仓促间难免准备不周。他也不能够繁文琐节的劳顿,一切待年后再说。你还有时间做些水磨工夫。”
两人各怀心思,倒是一拍即合,这里背着秦疏,先行密谋着定下这事,彼此相视一笑,都十分满意。
此事就此定下。青帝又提起一事:“定泽公不日就到,太子也到了听政历练的年纪,就由他出面接应,你先教他礼仪应对。”
易缜自然一口答应,逢此天降之喜,自然精神焕发,走路时脚下都带飘,乐颠颠的往后殿去寻少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