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小碧慌慌张张来报,族里的掌事嬷嬷来见。
左翼翻了个身,早时医官开的药让她有些倦怠,恋睡。她慵懒地盘踞在蚕丝被上,幽幽地道了声:“若是没要紧的事,让她先回,晚些再来。若是有要紧的事,也让她先回,晚些再来。”她只想做个干干脆脆地药罐子,安安静静地睡上一下午。
小碧被左翼的话蒙晕,道:“夫人,是要紧事,不,是不要紧的,哎呀......”
“那就让她先回吧。”
“可是......”小碧被刚刚族里掌事嬷嬷的阵势给吓到了。
王嬷嬷见小碧许久未出来,便也进来催促。道:“夫人,族里的掌事嬷嬷有急事来见。”
“我不说了么?让她先回,有事下午再说。”
王嬷嬷使了个眼色,道:“这族里的掌事嬷嬷只有格勒族里有大事要做决策的时候才会到夫人宫中来,老奴见格勒王身边的小李子也随行,想必是重大的事情。”
左翼傲娇地翻了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一会忽的坐起身子来,道:“更衣。”
气氛十分严肃,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王嬷嬷也突然安静下来,把自己安放在角落里。大堂里,一位老嬷嬷赫然站立,气场极强,她着一袭极暖而厚重深朱色的长裙,以梅为绣纹盘旋裙裾而上,彰显其冷傲的气质,然而。她也如同大多数女子一样在过往的时间里放肆,得一身赘肉加身,使得裙衣包裹圆润,那梅枝桠“生”得饱满。短而粗壮的手上带着一块透亮的上好玉镯。她见左翼从帐内而出,她双手一前一后,身体微微前躬,颔首,一头厚重长发盘起,头饰不过一只响着橘红色琉璃的簪子,霜白发线清晰可见。她看起来比王嬷嬷年纪稍大,脸盘大,松弛的皮肤将法令纹拉扯得更加明显,细眼四周难掩时间的刻痕。她略施粉黛,简单素雅。
她面朝着左翼来的方向,并偱着左翼身子缓缓转动,左翼在堂中坐下,她也正是面对着左翼。
小李子清亮嗓门向左翼请了安。
而后,那老嬷嬷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道:“臣下,族礼掌事安露叩见格勒夫人。"只见,她双手及额,双腿弯曲跪在地上,双手着地,叩拜。其身后随行的两名侍女也随同跪地。
这阵势将左翼的困意一扫而光。她道平身。那安露嬷嬷用振奋人心地嗓门谢恩,起身时,因为肥胖略显艰难,小李子见状赶紧去搀扶。
左翼虽之前从未与安露打过照面,但听说她的婚礼大典都是有安露亲自督办,盛典之事总是免不了需要像她这样的老人出来主持。
“给嬷嬷赐坐。”
安露坐直了腰板,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听说安露嬷嬷着急着见我,不知所谓何事?”
“请夫人恩准安露呈上名册及画像。”
“什么名册?你先呈上来。”
那随行侍女将手中之物交与小碧和灵儿。
这不是长宇书房里的画卷么?左翼打开名册,那上面书写着三十名舞姬之名,以及宫人十名的。她道:“嬷嬷,这是何意?”
“如夫人所见,这些是今年要册封的姬人和宫人的名册。请夫人过目定夺。”
左翼知道姬人和宫人的身份,这与苏恒安所提“迎娶新夫人”无异,她和格勒长宇为此事争吵,她还私下里去找苏恒安差点惹出祸端来。可即使苏恒安死了,朝臣仍旧抓着此事不放,让长宇也着实烦恼。如今,跳出来一个“安露”插手此事,看来是消停不了。
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让他们一干人等抓着了把柄来说道。长宇是打算怎么做?他又将为难。有时候左翼会想,若是长宇不是王就好了。管什么社稷江山,管什么天下黎明,只要他和左翼是彼此唯一的人便多好。可这一切终归是假如。
“此事由格勒王定夺就好了。”左翼眼不见,心为净。就推给格勒长宇,他要做相信他,那就交由他通通去处理。
“您是格勒城女主人,这有关后阁之事,应当由您来处理,怎么能通通交给格勒王定夺呢。”
“嬷嬷这是抱怨我么?”
“老身不敢,只是,往年,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是老身督办。历年来,姬人和宫人的挑选,都是由各地官员选送,由老身甄选呈报,再由夫人最终选定的。”
“这就是老规矩的不妥了,万一我选出来的人,格勒王不喜欢呢?”
新夫人的话让见过世面的老宫人吃惊,她早听说新夫人心性自由,不受约束,可没想到竟然如此连礼法不顾,怎么能质疑祖宗传下的规矩呢。她道:“夫人不必多虑,按照惯例,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姬人和宫人皆为优中之优。而且,王也已看过了画像,这才吩咐老身送过来的。”这个新夫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心性不定,不受约束,杖着格勒王的宠爱,可是惹了不少事。在朝臣中口碑不好,想来,若是这批姬人和宫人有厉害的角色,定是再不能让她过安生日子。安露在宫中,看过多少浮浮沉沉,多少新人来旧人去,她现在蒙宠,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以后有她受的。现在,她斯捷左翼入宫以来,一直未有所出,已被人大肆做文章和利用,她小妮子对危机竟然还丝毫无察觉。从格勒王的态度来看,已为朝臣所言而动,那么,只不过再需要一些东风助力,此事顺理成章。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安露便是受了故人所托,出来支持此事。
“之前我从未知情此事,现在却要我来做决断?”
“历年,挑选姬人与宫人之事本应有后阁主事办理,可怎知今年由朝臣集体启奏。”
“嬷嬷的意思,是埋汰我没能好好辅助格勒王了?”
“老身不敢,此事错在老身没能好好督办。”
左翼心中不快,道:“既然格勒王都看过了,还何必要让我定夺。”
嬷嬷笑而不喜于形,她仿佛用喊出来的,道:“夫人,这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万不能废。名册与画像已送达,还望夫人定夺。”这个女子,也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安露的语气生硬,她一改刚刚的卑躬屈膝,摆出一副维护礼法的忠诚之态,略带着强硬和威胁。那规矩来要挟我?左翼还不吃这一套。道:“我看出来了,嬷嬷今天可是来教我识规矩的?”
安露夸张地表现自己被吓到,惺惺作态地跪在地上道:“老身岂敢,夫人恕罪。”
恕罪,左翼看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她猜想一个嬷嬷竟然有这样的“骨气”,在她身后一定有个不错靠山吧。那就看看让左翼看看,你是为谁而来的。她道:好,那名册和画像就暂且留下,我得花些时间好好挑选一番,可得为王留心。”
“那有劳夫人了。”安露心想孩子终究是个孩子。
“送客。”左翼并不想多留她一分钟。
”老身告退。”她拖着自己厚重的身体,慢条斯理地离开左翼的阁院。
左翼怒不可止。
小李子将左翼的不快全都看在眼里,安露走后,小李子上前来,道:“夫人。”
“你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的么?”
“小的不敢,小的是带来格勒王的话。”
“他说什么?”左翼正想要去格勒长宇,想要问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要左翼相信他,可到头来呢,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