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从一个神秘、杂乱的梦境中醒来。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猛然睁开了眼。感到心脏剧烈跳动着,快要跳出胸腔。他急促的呼吸着,莫名的恐惧和沉重的悲伤占据着他的心。
一定是做了个噩梦。
但是在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关于梦境的记忆便消失了。
他仔细回想着,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从脑海深处渐渐清晰。
他好像梦见了璀璨遥远的星空,来自几亿光年外的衰弱古老的银色星光和浩瀚的孤独宁静。还有,一个单薄脆弱又熟悉的白色影子,和无边无际的猩红血海。
房间已经微微发亮,在清晨的黎明深蓝色微光中,他慢慢坐起,心境渐渐平复。
此时,四周十分寂静,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巨响,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脑海仍旧试图回忆起刚才的梦境,可是脑海里如同隔着一层浓雾一般,始终看不清,于是他感到焦躁异常。
伴随在他身边的,从懂事起就戴在身上的玉佩在黑暗中发出温良柔和的气息,仿佛在安抚着他汹涌的思绪。
玉佩轻轻地贴着他的胸膛,凉凉软软,十分舒服。他拿起玉佩,借着微光仔细端详了起来。他已经记不清第几次观察自己的玉佩了,它不大不小,是一朵祥云的样子。颜色深绿油亮,造型古朴典雅。
他想起老鬼说他捡到自己时,这个玉佩就戴在他身上。
他一直深信,这一定是将他抛起的父母留给我的信物。或许是对他的愧疚,或许是想有朝一日凭借此物找到他。总之,这玉佩已经陪伴了他许多年。
半晌,他放开玉佩。刚准备躺下,闹钟却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转身摁掉闹钟,猛地躺下,用被子盖住头。
他知道,天亮了。
今天,对他来说十分的重要,因为,今天是他返乡的日子。
夜即明,是他的名字。取自屈原的《九歌.东君》。“夜皎皎兮既明。”既黎明时分,天将亮之意。
说起夜既明这个名字,又不得不提起老鬼。他全名叫藏文殊,是位考古学家。也是夜既明的养父。老鬼热爱自己的事业,一把年纪了仍然活跃于探查、发掘文物遗迹的一线,比很年轻人都有干劲儿。久而久之,人们就叫他做“老鬼”。他的真名藏文殊到是没人叫了。
说起来,老鬼这个名字在中国考古界那叫一个响当当,当然,在夜既明的家乡——新疆古城喀什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年,老鬼和自己的团队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古遗迹勘察活动。这一天,轮到他为团队取水,取水的简易井就在不远处。
当他骑着骆驼出发后,没过多久,居然起了沙暴。沙漠中一旦刮起沙暴是十分可怕的,狂风嚎叫着卷着砂砾铺面而来,整个世界暗无天日。老鬼顶着风沙,紧紧缩在蹲在原地的骆驼后面,心里害怕极了,祈祷着伟大的沙漠之神能饶他一命。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渐渐转小,一望无尽的沙海又渐渐恢复了宁静。可是,骆驼受了惊,沙海换了面貌,回去的路消失了。老鬼牵着骆驼,不知不觉地在沙漠里摸索了一天,都没找见同伴。
入了夜后,皎洁的月光照映着沙漠,明明晃晃的,如同白昼一般。天空中的银河如同丝绸缎带,时不时还有流星划过,景色甚是美丽。最后,筋疲力尽的老鬼摸索出卫星电话,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一头栽倒在一个小沙丘后面,累得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天微微泛白之时,却莫名听到婴儿的哭声,猛然惊坐而起,随后看见了不远处的沙地翻着烟尘砂砾,其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东西。老鬼走近一看,赫然见沙地四周已经被烧焦了,被烧焦的部分印出了奇怪的圆形几何图案,而图案中间,迎着黎明发出微微银色光芒和奇怪的烟尘,躺着一个带着玉佩婴儿——就是夜既明。
老鬼吓呆了,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冒出个婴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是看到他因为哭得声嘶力竭而通红的小脸,老鬼心生怜悯,还是决定救这个孩子一命。后来,他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夜既明。取意初见之时即将天明。老鬼说,他抱起夜既明的那一刻,他就不哭了。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玉佩。
此后的日子里,夜既明便跟随着他的父亲老鬼,在新疆定居了下来。多年来,每当他讲起这个故事时,夜既明总是一笑而过。全当做是他哄小孩子。夜既明总想八成是当初老鬼捡到他的地方太过凄惨,或许是垃圾桶里之类的地方,怕他伤心,怨恨生父母吧。
好在老鬼将夜既明呵护的很好,没有任何心理阴影,和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平凡而又努力地活着。
夜既明从小在新疆喀什长大,正宗的西北汉子。小时候爱看火影忍者,天天和小伙伴们带着十块钱买来的忍者头带满院子跑;长大一点的时候喜欢上了同桌,可是不敢表白,结果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他没有任何特长,物理奇差无比,跑步很慢,最讨厌数学课。唯一的特长,就是摄影。
摄影是用光的艺术。从小,夜既明就喜欢待在阳光里,爱摆弄相机。那时候,老鬼看出了他的爱好,在某一年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台海鸥牌胶卷相机。
其实那是都流行单反相机了,但是家里并不富裕,买不起那么贵的单反相机,这台海鸥相机,是老鬼的学生送给他的礼物。因为这台相机,长大后,夜既明立志成为一名摄影师。
年少时候总是爱追梦,想趁着年轻,便想到大城市去闯一闯。夜既明大学都没上就走了。几年打拼下来,功不成名不就的,什么也没做成。
老鬼听闻了他的近况,在电话里叫他回家来,说哪怕什么也不做,休息休息也好。夜既明也满心疲惫,便辞退了工作,变卖了器材,只留着老鬼送他的那台老相机,买了回喀什的火车票。
几年过去,喀什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火车到站时,老鬼带着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书生来接夜既明。是他的助手,叫小林。再见到老鬼,夜既明发现他也老了许多。两鬓斑白,平添了些许皱纹。
此时的他已经是中国考古协会的终身名誉教授。这两年更是风生水起,哪里都请他去讲课,好生气派。反观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货真价实的一事无成。夜既明心想。
回到家后,天色已晚。三个人放下行李,商量着去夜市吃上些烤肉面肺子。好多年没吃了,想起来实在馋得不行,当下便一致同意。三人开着车,来到了喀什最著名的五一夜市。天色将晚未晚,正是热闹的时候。三人点了好些美食,夜既明又要了一听扎啤,好久没有吃新疆饭了,他流着哈喇子,大快朵颐,美滋滋地享受了一番。
酒足饭饱之后,望着热闹的夜市,听着维吾尔族的卖唱小伙弹着吉他,感受着喀什夜晚干燥清爽的晚风,和老鬼闲聊着家常和这几年的情况,所见所闻,真是好不惬意。
正当消化着肚中美食之时,老鬼悠悠地点上一根烟,开口问道。
“既明,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夜既明望着他,不知如何开口,说不出“我不知道。”这几个字。
半晌,他不知怎么回答。正当沉默思索之时,老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吐了一口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慢悠悠地说道:“最近,我一个学生家里出了点事,回老家东北了。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而他负责我们最近一个考古项目的资料保存工作,说白了就拿着相机和摄像机记录就行,刚好你会,不如你先来替他一段时间,就当是帮我忙了。”
容不得夜既明犹豫,老鬼就已经决定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心里很清楚老鬼是为了不让他在家感到尴尬,就答应了他。没想到这一答应,使得夜既明原本平凡的人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他原本就不是凡人,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