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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垂着头坐在床上,甚至不敢看温宛的眼睛,唐时彧四周缠绕着说不出的阴霾,“我是不是很可怕?”
温宛捧起他的头,让他与她对视,很坚定的对他摇头。
……不可怕,一点也不可怕。
“我有时候自己都不能控制我自己,我会自己伤害自己,我还伤了你。”
唐时彧的双眸浮现出正在天人交战一般的挣扎,“我以为我可以和他不同,但是我不可以,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
温宛的手握住他颤抖不已的手,他紧紧的反握住她。
他张了张嘴,几度开口欲言,却始终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他颓丧的再度低下头去,他想叫她以后都别再来找他,他伤过她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
想到那个可能,他浑身便颤抖。
但是,好想继续抓住这份温暖,无法放弃,无法就这么推开。
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小……哑巴,你……走吧……”
许久许久,他低得快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自我放弃一般的说道。
温宛放开了他的手。
手中的温暖的倏然失去,他空无一物的手在虚空中缓缓收拢,抓住的却不再是柔软能抚慰他的手,而是与一团冰冷的空气相握。
“我、走了。”
温宛轻声和他说道。
只看他浑身一颤,却仍未抬起头来。
温宛慢慢的朝着门口走去。
她的手握上门的把手,开锁,“咔哒”一声,门开了。
两秒之后,便是一声关门的声音。
唐时彧倏地抬起头来,他的双目赤红,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了温宛的身影,一扇门就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将他所有的温暖,全部都挡在了门外。
唐时彧的心一片冰冷,犹如被铁爪抓握,绞痛得无法呼吸。
他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犹如失去了水,无法再继续生命而残喘的鱼。
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胸口,丝毫不顾刚才才包扎好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白色的纱布里面渗出,浸透了他的整只手。
他早就已经不知道,痛是什么。
“小……哑巴……”
“小哑巴……”
他好难受,难受到无法呼吸。
他就要死了吗?
唐时彧一手撑住床,无助又无力的侧卧在床上,他喘着气,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巨大的孤独感与悲伤,将他整个淹没。
他赶走了小哑巴。
他赶走了他的温暖。
赶走了他的救赎。
不,他不配得到救赎。
他这种人,活着只会害人,他不配……
不配活着……
……
就在他以为,他会就这样,痛苦直到死去的时候,有一双手,轻轻的抚摸在他的头上。
那只手那样的熟悉,好似每天晚上,都有这么一只手,曾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一个动作。
唐时彧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那双带笑的大大的眼睛。
他胸口被猛的一撞,那些刚才对他躲避不已的空气又争相回来了一般。
“小哑巴……”他低喊,手本能的揪住温宛的衣摆,揪得紧紧的,“不要走……”
如同这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温宛与他躺进一个被窝里,他们相互拥抱,相互取暖。
“我……有遗传精神分裂症,我的这种病,是家族遗传。”
温宛沉默的听他说出这句话。
她并不惊讶。
以唐时彧的精神状况,她早已考虑过精神分裂症的可能。
“但是我的爸爸,还有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病症已经出现了。”
他瞒过了所有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时彧轻描淡写,但温宛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努力。
每天晚上独自承受噩梦一般的痛苦。
幻听。
幻想。
幻看。
他拼命的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不会再有人会伤害他,不会再有人会满别墅的找他,虐待他,不用有人再将他*的绑住,不管是夏季还是寒冬,在沙发上,椅子上,桌上,这个别墅每一个看得见的地方,不同的角落,用不同样的让人想也无法想象的工具抽打他,刺伤他,扎他,对他施虐。
在每一个漆黑漫长的黑夜,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可是,却还是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想要走到人群当中去,感受来自于他们的开心,快乐。
之前的那一个月,真的是他在这个世界活着的,最开心的一个月。
每天都和小哑巴在一起,夜晚闭眼就能睡到天亮,这是他以前在每个无眠的夜里,双手合十对着夜空祈祷也不会发生的事。
近一个月没有再在夜里出现幻觉,没有幻听,什么都没有,连噩梦都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他天真的以为,他的病已经痊愈。
他抱持着此生最大的奢求,小心翼翼的在温宛面前守住他最大的秘密。
但是,今天见到他的父亲,想到那从前曾经发生在五岁的他面前的事,他的腿不受控制打颤,在温宛的大门前站了近一个小时,钥匙紧紧的捏在手里,也无法开门进去。
他是被诅咒的。
他被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可笑的是,他还想拼命的活着,抓住手上的最后一根浮木,拼命的拖着无辜的人,和他一起痛苦。
“阿姨今天辞职了。”他抱着温宛,头在温宛的颈中磨蹭,温宛可以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耳侧的肌肤,“她有她的家人,她要回去照顾她的家人去了。”
八岁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十七岁,九年时间,他都是由她一个人照顾。
“我爸爸……他要送我出国。”良久之后,他又低声说道,“我拒绝了。”
听到这里,温宛的手在他的后背上安慰的轻拍了两下。
或许是从小失去母亲,又或许是一个人太孤独,温宛发现,唐时彧特别依赖于这种母亲式的温暖。
感受到来自于温宛传达过来暖意,唐时彧的头又轻轻的蹭了两蹭。
“小哑巴,”唐时彧低低的开口,语气中不无惶恐,“我有病,你怕不怕?”
温宛摇了摇头:“不、怕。”
即使可以说话了,但咬字和发音还是特别的难,牙牙学语一般,因此,温宛大都时候还是习惯于沉默,如非必要,不会开口。
唐时彧闻言,将温宛搂得更紧了一些,就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还嫌不够。
温宛由着他这样抱她,小心翼翼的不碰到他的伤处。
过了一会,温宛在他耳边轻轻开口说道:“……出国,可、以。”
她记得原来的世界,唐时彧就是被送出国了的。
不过,那时候是因为保姆发现了他的病症,被唐泽知道了,将他送到国外去治疗。
结果已经有了答案,没有成功。
当所有人都说是唐时彧杀了唐泽的时候,曾经专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唐泽自己自杀而亡。
但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论证,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唐时彧。
唐泽与唐时彧两个人都已经死亡,死亡现场也只有他们两人,于是死无对证。
媒体报道与好事者的口口相传,总是怎么轰动怎么来,相较之下,杀父远比自杀要醒目吸引人眼球得多。
“……治、疗,看、医生。”
温宛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几个字,意料之中得到了唐时彧的反抗。
“不去,我不要去看医生。”唐时彧半松开温宛,蹙着眉头,苍白的脸色让他此时看起来虚弱极了,“没有用的,小哑巴,没有用。”
他的爸爸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么多年,都没有彻底把病治好。
他不敢与他一起生活,怕发病的时候伤害他。
因为愧疚,不敢与他过于亲近。
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不敢给他多的关爱。
这些,他都知道。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家庭与别的家庭不同。
而他,也因为从小看到唐泽发病时候的样子,是如何六亲不认,让他从小失去了母亲,而耿耿于怀,甚至因为他和妈妈都不在了,刚满五岁的他才会受到保姆肆无忌惮的长达两年多的虐待,因而,小的时候的他对唐泽充满了仇视。
如果不是那个保姆回老家省亲的时候不慎跌进水塘淹死,他遭受虐待的时间,还还持续更久。
而这些,直到他自己发病,他似乎才能够理解他。
但是却无法原谅。
他都无法原谅爸爸,那么爸爸自己呢,作为杀死妻子的丈夫,他又如何原谅自己?
五岁的他,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惨死,死于他父亲的手上。
在唐泽正常的时候,他和母亲有多相爱,那么,在他清醒的时候,看到满地的鲜血,和一旁躲在角落里哆嗦着吓傻了的儿子,他便有多么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唐泽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
这个消息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唐家的自己人。
出院了以后,他还是那个在外人面前光鲜的受人巴结赞誉的唐家酒店掌舵人,但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谁又知道真正的唐泽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唐家的所有人都以为唐泽的病已经被治好。
但是唐时彧知道,并没有。
不然,唐泽不会将他独自留在这个别墅,更不会,害怕与他接触,害怕得留他与他同住一个晚上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