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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蒙古人的葬仪和祭奠之礼都比较简单。葬仪多是风葬、空葬、树葬等,把死者置于林树之上,或者肢解喂以鸟兽。另外,他们的葬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秘葬。将死者或肢解后的尸体装在车上,载到人迹罕至之处,让车狂驰,尸体或碎块落在哪里,就留在哪里,并不埋葬,任由鸟兽啄食。
祭奠之礼也甚简单,像乌兰图娅这样,草草弄出两个神位,还是借鉴汉人之礼。默默祝祷良久,乌兰图娅擦干眼泪,将两个灵位藏起,在镜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再稍稍敷些脂粉,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打开房门,悄悄闪了出去。
夏浔之后,就是郑和宣布在辽东设府开衙、以及辽东都司脱离山东都司,晋升行省级别的诏命。在他之后,是夏浔宣布承帝命,在辽东施行军屯改革和军户改革的诏命。夏浔说的比较简单,再加上前边几件大事,已经把大家的兴奋神经充份地调动了起来,一时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响,
之后,就是盛大的庆祝仪式了。酒不一定能让人开心,却一定能让人尽兴。今天这样一个好日子,在场官吏人人都是升官封赏的喜讯,自然要开怀畅饮,就连唐杰,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这时也是借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
宣诏和庆祝仪式一大早就开始了,却是华灯初上方才结束。
夏浔回到后宅时,由两个侍卫扶着,脚下已是一脚深一脚浅的量不准道路了。一进后宅,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连忙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夏浔。两个女子身量高挑,不在夏浔之下,别看腰条儿蛮细,力气也不小,一左一右,架了夏浔便往屋里走。
夏浔大着舌头道:“扶我……书房去,还有点事情要做!”
紧随其后的乌兰图娅听了,眼珠一转,便悄悄走开了去。
夏浔进了书房,打发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自去歇息,刚刚坐定,乌兰图娅便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进来。夏浔看着她,眼神有点发直:“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心肠忒地歹毒,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就这么急着毒死我么?”
夏浔发直的眼神落在乌兰图娅眼中,自然另有一番解读,她心中暗暗冷笑:“若是你昨夜打我主意,或还要先让你占了本姑娘的便宜!今天么,这一碗汤,便叫你一命呜呼!”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皇上遍赏辽东将官,下诏辽东开府建衙,这都是老爷您的功劳,从此后,老爷在辽东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再也没人敢跟老爷您作对了。”
夏浔乜着眼瞟了她一下,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说话,不过嘛……辽东诸人如何看我,都不重要了,老爷我很快就要回金陵去了。”
乌兰图娅登时一怔,失声道:“老爷要离开辽东?”
夏浔嘿嘿一笑,伸手去拉她:“你若愿意,老爷自然带你一起走。”
乌兰图娅蛮腰一摆,让过了夏浔的咸猪手,娇声道:“人家自然愿意跟着老爷走的,不跟老爷走,人家还能去哪儿呢?老爷先喝了这碗醒酒汤,免得酒力散开,伤了身子。”
夏浔笑眯眯地道:“好,好好!”
那汤碗送到面前,夏浔顺手端了起来,将汤碗递向唇边,乌兰图娅的瞳孔蓦地缩了一下,紧紧地盯着他,端在托盘两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道。
她的反应都被夏浔看在眼里,情知这碗醒酒汤必然加了料,汤碗递到嘴边,忽然一皱眉,又把汤碗放下了。乌兰图娅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见此情形紧张之下不由靠近了一步,问道:“老爷,怎么了?”
夏浔道:“太烫了,且晾一晾。”
乌兰图娅不由吁了口气。
夏浔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既已答应随老爷我回金陵,今晚,就留在这儿,服侍老爷吧。”
乌兰图娅垂着头,手指卷着衣带,轻轻地唔了一声,夏浔皱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乌兰图娅赶紧抬起头,说道:“愿意!愿意!人家……人家……”
迎上夏浔的眼神,她便“羞涩”地垂下头去,轻轻地道:“人家只是有些害羞么,老爷好坏,非逼人家说出来……”
那羞怯的神情,配上那娇柔的声音,还真是叫人听了心旌摇荡。
夏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丫头,旬日不见,作戏的本领大见长进啊……”
这时,早已候在外面观望风色的左丹站到了厅外,高声道:“部堂大人,卑职有事禀奏。”
“嗳,一日不得清闲呐!”
夏浔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乌兰图娅道:“小樱,你先回避一下,等这不识趣的恶客出去,再来服侍老爷。”
“是!”乌兰图娅下意识地瞟了眼那碗醒酒汤,又赶紧收回目光,轻轻退到了外间屋去,对候在门口的左丹道:“部堂唤你进见!”
左丹连忙整衣报进,到了书房里面,也不知与夏浔说了些什么,过了一阵儿才出来,走到厅中时,还对她点头笑了笑。
乌兰图娅候着左丹出去,赶紧快步走回去,及至将要绕过屏风时,才放缓了脚步。
转过屏风,乌兰图娅看见夏浔举着汤碗,正将最后一滴汤水都灌进嘴里,心中登时狂喜。
“呵呵,这汤有些辛辣的味道啊!”
乌兰图娅赶紧道:“人家倒没尝过,厨下的师傅调制的,想必加了清神醒酒的药材。”
夏浔唔了一声,放下喝得一干二净的汤碗,又喝一口清水漱口,乌兰图娅忙自墙角抄起痰盂服侍夏浔吐了。夏浔把身子往圈椅上一靠,说道:“时间尚早,老爷先醒醒酒,来,陪老爷说说话。”
乌兰图娅放于痰盂,回到夏浔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肩,说道:“辽东刚刚见了起色,过上两年,士气高昂,民心拥戴,老爷就可以领大军杀入沙漠,那是何等的功勋?我听说,汉人将军,最仰慕的就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武将,连声战鼓,封狼居胥。再说,老爷还要变革军屯、军户制度,怎么就要走了?”
夏浔淡淡笑道:“我想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当年封狼居胥,狼居胥如今在谁手里呢?很久很久以前,它就重回了草原人手中,而那代价是把文景两朝积蓄的国力全部耗尽,国内哀鸿遍野,汉武也不得不下‘罪己诏’。我觉得,经营好自己的,或许更重要。古人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赤忠者无夸夸之言,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或许,这就是我这种人的想法。”
乌兰图娅眨眨眼,表示没有听懂。
夏浔解释道:“从前,有三位将军,分别奉命保护一批百姓到另一个地方,途中有一批很强大的匪盗在活动。第一位将军抱着侥幸心理上路了,结果路上碰到强盗,全军覆没。第二位将军连护送的百姓都配发了武器,遇到强盗后奋勇拼杀,以伤亡近半的代价,抵达了将要去的地方。
而第三位将军先派人对沿途进行细致的访察,找到了一条几乎不为人知的小道,然后故布疑兵,趁着强盗还没摸清他的底细时,带着百姓从这条小道赶到了他要去的地点,毫发无伤。结果,那位负了重伤的将军被人奉为英雄,还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传颂他的英勇。那位没打仗,没死人的将军则默默无闻……”
乌兰图娅听了,似乎有所触动。夏浔忽道:“来,再给老爷捶捶腿,坐了一天,感觉身子都有些麻了。”
乌兰图娅心中冷笑,她当然清楚,夏浔为什么觉得身子麻了,那是药效开始发作的原因。她在醒酒汤里放得是乌头里面毒性最烈的草乌,只需指甲盖抹出来的那么一点,就可致命。热汤虽有一定的降解毒素的作用,但她放了十倍不止的药量,连解毒急救的一线可能都掐断了。
脸上,乌兰图娅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原本那般忐忑紧张的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她的腔子,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却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觉有点害怕。她很平静地走到夏浔身前,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是那故意取悦作出的娇羞和胆怯都悄悄消失了。
她搬过一个锦墩,将夏浔的双腿搬上去,为他轻轻捶打着,她要等着毒发,她要亲眼看着杨旭去死,那时,她才甘心合眼,一切……总算已经有了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