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正中下怀

罗城虽然称之为城，实际上除前边的见幢军营和临街的几处商铺‘其余地带都很空旷。 ??北城一带尤显荒僻‘一排茅房‘一块菜地‘旁边不远就是一座小山似的沤肥堆。

一个穿短衣、担粪桶的老厮役儿，从那茅房后边用粪勺子舀了金计出来‘盛满两桶‘便担上肩‘摇摇晃晃地沿着菜地中间的小经走到沤肥堆处倾倒下去，再把铡碎的野草混着泥土和粪汁和在一起‘夏天温度高，沤肥只需一两个月就能发酵成熟‘这座粪肥堆的另一边朝着北门‘屯夫会用小车把沤好的粪肥从那边装车运到地里去。

屯夫也是兵籍，却不负责做战任务‘只是负责屯田‘与一般农民无异‘只不过农民是给自己家种地！他们屯的田却是国有，生活境遇较之一般农民甚至耕户还要差些‘这也就难怪屯夫们无心开荒种地！一有机会就携家带口逃之夭夭了0

夏诗远远的站住了‘看着那个负责沤肥的老厮役儿‘虽然从不曾见过面‘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福州知府万世域。一个做过知府的念书人‘现在沦落到这般境地‘要说对他的精神没有冲击那是假的，万知府机械地挑着粪肥‘恍如行尸走肉一般，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正在悄悄地打量着他。

过了一会儿‘夏诗才举举手‘制止侍卫跟随‘独自一人走向万世域。

万世域终于注意到旁边有人了‘看着夏诗‘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却没有提问。

菜地旁一个荷着粪挑子的老农、一个大袖宽袍的公子‘两个人面面相对片刻‘夏诗问道：“本督召你至幕府做事‘为何拒而不至？”

万世域这才晓得眼前这人就是辅国公‘他有些惊讶地看看这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强硬地道：“老朽愚钝无能，若为部堂效力，恐坏了国家大事，故而不敢应承。”

夏语笑笑说道：“哦？莫非现在做一沤肥老翁！才是适合你做的事情？”

万世域把头一昂‘凛然道：“老朽甘之若怡。”

夏得道：“你的家人‘也甘之若怡吗？”

万世域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夏绮按了按袍襟‘在田埂上坐了下来‘涝家常一般地道：“府台大人滴戍辽东的原因‘我很清楚。阁下维护福州一方苍生的心意‘本督也很清楚。实际上我做的事‘与你殊途同归本督刹悸之际，是施了些酷法严刑‘可是其目的，却也是为了沿海苍生日子能够过得更好。

如今沿海情形如何你可知道？像寇已不成气候！中日贸易‘沿海苍生俱都受盖‘如今日本国尝了甜头‘刹匪也愈加卖力，沿海苍生的生活不单恢复了正常‘并且比以往更好口东南沿海的大盗陈祖义！如今也多在南洋逍遥‘轻易不敢侵犯我两广闽渐沿海了0”

夏诗毫不客气地道：“事实证明‘本督的方略是正确的‘而你的看法‘其实不高明！再者‘这只是你我政见不合‘贬你戌防辽东的，其实不是本督‘你为此怨恨于本官‘毫无事理！本官如今决定起用你‘是看重你的德性和才能‘你要效力的也不是本督‘而是朝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如今一个极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可以造福辽东苍生‘可以一展平生理想‘你却因为对本督的无端怨恨而拒绝接受‘如此种种‘明智吗？万知府，本督没有你‘一样可以治理好辽东‘想要用你，只是看重你的才能‘希望你能佐助本督。可是没有本督‘你唯一的结果，却是永戌辽东‘做一边民！”

夏绮站起身‘拍拍臀后的灰尘‘向西北方看了看！说道：“由此而去‘即是草原‘草原上有许多狼群。每个狼群都有一个头领‘只有头领有繁衙后代的权利‘当它失去头领的位置‘也就意味着它失去了传承血脉的权力。”

夏诗又转向万世域，沉声说道：“人的世界，不像狼的世界那样残暴，可是却也有着诸多相同之处。你可以选择甘之若怡地做一个屯夫，如今辽东刚刚崛起‘振兴之际‘一个家族的起伏是很正常的事。失去这个机会‘你诗礼传家、世代传承至今的万家‘将来在辽东‘子孙后代‘都将是人下人！”

夏得深深地望了一眼万世域‘又道：“也许，某一代时‘你万家会有一个杰出的子孙‘重新振兴门户‘但那只是也许。衰落了万家的人‘是你万世域！你的毛病选择‘将使你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你还觉得很自豪么？你还觉得自己的气节足以特出年龄么？将来‘谁记得你！”

万世域面色如土‘却仍嘴硬地冷笑道：“部堂大人好一张利口，你以为行尊降贵‘扭捏作态一番然蛾万世域就会感恩感德，报效千你么？“删阀

夏得悠然一笑‘说道：“今天‘我是来请你的。但你别指望我八抬大轿的把你请回幕府‘对辽东来说‘只是需要一条正确的成长道路‘如果有个超卓的官员‘或许会少走些弯路，可是没有哪个人是不成或缺的‘我不是‘你也不是。

所以‘你大可没必要自视为不成或缺的重要人物‘我回幕府等你，只比及今天日落。你来，你我便尽释前嫌，同心协力为辽东苍生做点事情‘你不来‘本督另择贤明便走了。万大人‘现在也只有我唤你一声万大人了吧？呵呵，本督言尽于此‘你好生思量思量‘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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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晌午‘开原城中呈现了一幕罕见的情景。

一个老厮役儿，被两个妇人扭着胳膊，推推搡搡地进了城‘直奔辽东幕府所在地‘后边还跟着两个青年，和两个更年轻些的女子‘两个更年轻的女子！一个手里牵个顽童，另一个怀里还抱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后边则有一群看热闹的闲人。

老厮役儿苦着脸喊：“别推了成不成？我去！我没说不去啊！我真的去！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你个老不死的，天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成！我不亲眼看着你迈进部堂大人的府门‘我就不安心！你个老工具‘害了一家人不敷‘还要害了乎乎孙孙么？人家部堂大人开恩‘给了你这好机会，你倒拿腔作势的摆起架子来了……”

那半老徐娘越说越气，劈头又是一巴掌‘狠狠地道：“老娘今儿豁出去了‘你再执迷不悟‘你就别进家门儿‘我们全家人都不认你这个老工具！”

老厮役儿悲声道：“鸣车，娘子啊，你也是大家闺秀的身世，怎么说并这般粗鄙了？”

那婆娘不给他面子，朝他脖扳子又是一巴掌：“大家闺秀能当饭吃？一家人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老厮役儿就是万知府‘夏诗那一番话‘着实有些感动了他0可夏诗虽是请他‘却也端足了架子！弄得万世域想要垂头‘又有些放不下身架‘迟游移疑地回了家‘不想家里人早受了黄真一番说教和挑唆‘听说部堂大人亲自来请自家老爷出仕作官！还可以放置他两个儿子到公门中做事，万知府一家喜出望外‘感恩感德地送了黄御使离开‘便押着脖子等老爷带回好消息来‘不想万世域回了家‘却仍犹犹豫豫，不肯就范。

其实老万也不是不想做官‘只是晚辈们也在眼跟前儿，他平时教育儿子‘什么威武不克不及屈、富贵不克不及淫的币‘斥多了去了‘这时候欠好意思扮出软弱姿态‘归正离日落还早得很，只要老妻再解劝一番！到时候顺坡下驴……

万知府想得虽好‘奈何一家人早急不成耐了，这恐怕是万家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遇了‘如果抛却！万家将落得何等结局？

结果暴怒的老妻摇身一变‘酿成了一头母老虎！振慰一挥‘领着全家人造了老爷的反。万知府那老妻和爱妾‘两姐妹齐心协力把老爷给扭送了来‘儿子、媳妇抱着孙子、亦女紧跟其后暗示声援‘这一幕落在人眼中‘真比他自己赶来投效还要难看。

万知府欲哭无泪，却也无可奈何，一直到了辽东幕府衙门附近‘远远看见了守门的兵丁‘万知府才从老妻手中挣脱出来，狼狈不堪地道：“我去！我这就去！快快罢休‘你怕为夫这老脸丢得还不干净么？”

他那老妻这才罢休，虎视眈眈地瞪着他道：“快去！你这老工具‘再不接受部堂大人的好意，那便连家门也不要回了！”

万世域整整衣衫‘看看一家人殷切期盼的目光！长叹一声‘举步向幕府衙门赶去。

万世域到了府衙门口‘排向守门兵丁报上自家身份和来意，就见府里边急仓促走出几个人来‘中间一个他认得‘正是辽东总督杨旭，至于旁边几个‘有文有武‘却是黄真、张熙童、亦失哈、丁宇、张俊等人‘他一直在罗城守大门儿，这些官们一个也不认得。

眼见这总督大人似手有什么急事儿‘脚步仓促出了府门‘万世域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夏诗已经看到了他‘万世域一见‘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拱手道：“福州万世域‘特来投效部堂‘愿……为部堂效力！”

夏诗哈哈一笑，说道：“好！是个爽快人！来啊！给万大人牵匹马来！走，咱们一块儿去哈达城！料理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