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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是大雪消融的日子。..
末族地处高山之上,雪融得比山下的地方慢些,白雪化成了水,像是雨水一般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唱成了一只不成调的歌,在屋檐下方垂成了一道雨帘。
天气便越发的寒冷,傅问渔只觉得加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也难以御寒,成日赖在屋子里与小开和沈清让要么说闲话,要么沉默一整天。
她眉目中越见慵懒色,那些都是她给别人的伪装,在懒懒散散清清淡淡的面目下,她强悍生硬地要扛住所有的折磨,在方景城费尽心机要让她记起自己的时候,傅问渔也在用尽全力让自己忘记。
沈清让几次跟她说话她都失神,细问之下她又总说没事,只是在有好几个夜里,沈清让在门口听到傅问渔梦里的呓语,唤着一个名字,有时候咬牙切齿,有时候又满是痛苦,沈清让便低眉半合眼,他不会告诉方景城这些的,永远也不会让方景城知道这一切。
他不舍得。
这一个月里,傅问渔棉被一裹不再爱出门,偶尔有客来访,她也只陪着道一声今日太阳不错,那边梅花谢了。
她很清楚,如今的末族很不安生。
“傅家妹子,你知道吗?今天蓝家的忻娘蓝满香又把尤家老大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啧啧,真是作孽。”那婶子倒是常客,隔三差五的来,带着些小吃食,今天她炒了一把瓜子,农家柴火大铁锅里炒来的瓜子格外香,傅问渔嗑着瓜子又听她说故事。
“卓家呢?”傅问渔目光闲散似随意问起。
“卓家就更了不得了,听说卓燕在一边看热闹看得欢喜,左一句可惜了蓝家大姑娘可惜了了,右一家尤家老大花心大萝卜,蓝家大姑娘才死没两年,转眼又……”婶子神色尴尬不再说,只抓了一把瓜了在手中。
“转眼又要打我的主意,是吧?”傅问渔笑道。
“傅家妹子啊,你可千万要看准了人才好。”婶子是个热心肠,否则也不会在十六年前救下杜畏两兄妹,这傅家妹子跟那位少主之间的关系微得很,她活了大半辈子死活看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话也不敢说满。
傅问渔提溜着手里一粒瓜子仁儿,也不放进嘴里,只是细细打量。
“傅家妹子,原来啊,尤家的少长老不是尤家老大,是尤家老二来着,唉,可惜啊,他也是个情种,喜欢的女人被大哥抢了去,他气苦自杀,也是怪可怜的。”这位婶子当真是有无数的好故事,一个赛一个的精彩纷呈。
肖小开剥了一把瓜子仁,抓过傅问渔手放进她手心里,笑眯眯地望着她。
傅问渔抓在手心里腾出两根指头捏着他的脸,又对那婶子说道:“婶婶,我今天有些累了想先休息,明日再款待你。”
“那傅家妹子你好生歇着,我先走了。”婶子起身,把菜蓝子里还剩下的半包瓜子全留给了傅问渔。
婶子不来,傅问渔也知道,尤家这么明目张胆地要跟自己结亲,卓家和蓝家那是必然坐不住的,他们不能从自己这里下手,能对付的就只有尤家。
但傅问渔依然不知道,这里面多的是方景城的好手段。
末族四大家氏,除去早在十六年就被杀干干净净的杜家以外,蓝尤卓三家其实一直是平和相处的,大家虽然谁也不服谁,但未真个闹出什么风波毛病来,面子上总还是过得去,但傅问渔的到来,却让这三家人开始了暗中较劲。
傅问渔是他们暗中较劲得胜后的战利品,谁得到傅问渔,谁就能夺得先机,成为族长。
沈清让自门外来,身上有几滴白雪化的水,他进来烤了烤有些冻僵的手,方景城那屋子里实在太冷了,这样冷的天他都不生个炭盆。
“我打听到一些事,你会有兴趣的。”沈清让笑看着正与小开认真用瓜子在桌上摆花样的傅问渔。
“什么?”
“原来他们这么努力想与你结好,是因为谁若能主持异人献祭仪式,谁便可多得一百年寿命。”沈清让坐下,看着桌上傅问渔摆成的花花草草图案。
“一百年?”傅问渔哑然失笑,“我这天之异人,也太逆天了些。”
一百年,那是多么长的岁月,居然可以有人向天偷得一百年的时光!
“对啊,若不是主持仪式的人,得异人照拂,普通族人活个一两百岁不成问题,但那主持之人,却能活足三百有余,你说他们能不争吗?”沈清让也觉得荒谬,他以前只知道天之异人对末族之人大有好处,但未曾想到过,这好处大到要逆天。
像末族这种地方这样的人,如果个个都能活个一两百岁,简直是天下的恶梦,他们将疯狂地繁衍扩张,这末族早晚无法容纳下那么多的族人,到时候,周边的瘴戾三族自然会成为他们眼中的新疆土,也难怪身为高沙族族长的流七月如此忌惮傅问渔进末族。
一个两个老怪物不是很可怕,成千上万个老怪物那简直是鬼怪也不敢随意相近的!
这**而狂热的族落,若个个能活上两百岁之久,傅问渔不敢想,末族将是何等可怕的地方。
“问渔姐姐。”小开悄然握紧傅问渔的手,眼中满满是担忧,“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恐怕会跟疯子一般。”
“你以为他们现在没疯吗?”傅问渔手一拂,桌上瓜子摆成的花草全散掉,“小开,若是我让你跟沈清让先行离开末族,你肯吗?”
肖小开眼神一慌连连摇头,握着傅问渔的手也紧了一些,急声说道:“问渔姐姐我不会拖累你的,你不要赶我走。”
傅问渔苦笑一声,这小傻子,哪里是怕你拖累我,怕的是我会害了你。
“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的。”沈清让说道,方景城未来末族之前,他着实不知道末族的可怕手段,但既然如今方景城都要仔细布局方能想办法解救傅问渔,就说明情况危急,他又怎么会在这种关头离去?
像极了当年在望京城,方景城与沈清让都在瞒着傅问渔一些事,只是那时候瞒着她的是坏事,现在瞒着她,是实打实地,真真切切地想帮她。
傅问渔并不柔弱,也许凭她一己之力也能破得此次难关,只是未免太过辛苦些,是为死对头的方景城和沈清让在这件事上有着共识,那就是尽一切力量,让她轻松一些。
窗外白雪化得只剩下一点点,各色的土地冒出来,沾了污秽的白雪显得不堪,只有春到时的花开才能将这片大地再次装点得可爱动人,而傅问渔只希望在花开好之前,可以把一切都稳妥解决。
所以她收起了慵懒的神色,将那个人的面目强行从脑中眼前剔出去,眉目回到一如当年时的坚硬。
“沈清让,与我下棋吧。”
第一粒棋,便是尤三娘。
尤三娘本来信心满满要嫁得小开做妇人,没成想傅问渔一招以退为进逼得她有些尴尬,好事当前她却不得不暂压下来,否则便要惹得卓家和蓝家的联手打击。
傅问渔潜心打听,终于探得尤三娘每月都会有几日去一家酒楼吃饭,这一日傅问渔便一人前往那酒楼,“巧遇”了尤三娘。
尤三娘看到傅问渔的时候眼睑微眯,但终是换上笑着的脸皮,邀请着傅问渔入座。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异人。”她倒了一杯酒,递给傅问渔。
“我倒是天天在家中等着尤三娘你上门来跟我谈一谈小开的婚事,结果左等右等等不到三娘你,难免有些失望。”傅问渔好生装模作样,逼得她不敢上门的,可不也正是傅问渔自己?
尤三娘心头堵住,谁都知道那是傅问渔的阴谋,还谁都奈何不得,她的的确确是按着尤家所愿来结亲来了,也的的确确松了口愿意放手小开,结果倒好,依然的的确确是没结成。
“异人说笑了,毕竟是婚姻大事,自然要仔细准备。”尤三娘有些不再想笑,反正傅问渔这个人她看着实在厌烦。 =%% .$][b$i]
“是准备你与小开的婚事呢,还是准备我与尤家少长老的婚事?”傅问渔话风一转,举杯至唇边,轻轻啜一口。
“异人你认为呢?”尤三娘冷笑一声。
“这谁说得准,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还娶不娶,或者嫁不嫁了,不娶不嫁的,我屋子里那一堆的行头可是要退掉的。”傅问渔将以退为进用到极处,逼得尤三娘难以回话。
酒楼包间里有一个人,他握着一杯酒,酒里一圈纹,他笑意渐深,单凭一个沈清让如何能打听得到尤三娘的行踪,总是需要有人帮傅问渔一把,他很愿意做那个幕后人,替她搭桥铺路,帮她筑台挂布,看她如何水袖轻抬几番婉转,将这末族的几家人把玩在掌心。
有时候,方景城也很享受这样的感受,至少他始终不曾离过傅问渔,哪怕她从不知道,哪怕沈清让抢去所有功劳也都无妨。
他终是喝了下那杯酒,放下杯子说道:“杜畏,好戏开台。”
好戏开台,只缺一声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