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日后,天武城北百余里外。
几片云朵间忽地划过一道长长虚影,一柄青濛濛的丈许巨剑从中倏地穿梭而下,徐徐落在一处野林溪流边。
剑上一对年轻男女,剑首男子一身麻衣,扫眼看去便似个地道农家子弟。而剑尾女子双眼微闭,露出几分痛楚之色。两人一站一坐,正是岳乌二人。
岳无信从剑上轻轻跃下,脸上一副意犹未尽样子。正想感慨几句,斜斜看了剑尾一眼,嘴角一撇转身往四周看去,猛地眉头一皱。
昨日留在此地的那几匹骏马仍是栓在溪旁大树上,但此时全都东倒西歪,背腹间现出数道粗大横纹,露出一根根凸出肋骨,与昨日膘肥体壮的模样截然不同。
岳无信心中奇怪,走去近前细看。
几匹骏马口鼻俱裂,脖颈上各有两个黑色小洞。身上干瘪异常,马皮紧紧贴在枯瘦骨架上,似是一身精气全被吸干。
岳无信脸色一沉,右手一晃已将一柄已有数道裂纹的寒铁匕首握在手中,脱口道:“师姐,小心!”
乌辛夷服下数粒玄火门独门灵丹后,一路上都在静心调息,缓缓导引天地灵气入体,与丹药之力水火相济,慢慢疗治的沉重内伤。
只是那股外来灵力实在怪异,与自身灵力毫不相融,在体内自发修补破碎经脉。自己几次想要驱使,但都毫无功效,只得任其自行其是。
玄火门丹药灵效非凡,小半日过去,小腹灵府已有了些许感应,天地灵气入体后开始化为自身灵力存蓄其中,看来昨夜这番胡来虽然有些莽撞,吃了不小苦头,但好在道行总算保住,心中终于大定。
但这般疗治内伤最需凝神守一,此时正值紧要关头,忽然听到岳无信叫喊,心神微乱,灵府中一阵波动似乎又有不稳迹象,不禁皱眉道:“什么?”
睁开双眼,见岳无信站在在几匹马尸前面,当即凝目望去。虽然体内伤势极重,但目光锐利丝毫不减,看了片刻忽地声音一变道:“曼罗阴蛇?”
岳无信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此名似在何处听过。片刻后脑中一闪,当年魏阳子不经意说过的一番话猛然跃于脑海:曼罗阴蛇,黑身红斑,长数丈或数十丈不等。本性暴虐,喜阴寒之气,西域一异族分支惯以秘法将其开灵,使之成为驱使灵兽。可吸取生灵精气,或壮自身,或补饲主,阴毒无比。
乌辛夷又看了半响,眼中再无疑色,自言自语道:“此时正当盛夏,端午时节刚过不久,蛇蝎出没也属寻常,只是。。。”
抬头环顾四周一圈后道:“此蛇只喜阴湿灵气,此处虽有密林水流,但位于山丘之南,日日烈阳当空,又兼灵气稀薄,对其并非适宜之所,在此处出现实在不合常理。。。”说到此处猛地想起一事,道:“除非。。。乃是有人眷养!”
说着看向岳无信,两人经历昨晚之事后处处小心,对视一眼后顿时戒备之意大起。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想起一阵干笑:“贤侄聪颖无比,不愧是玄火门中精英弟子,对这西域异蛇也知晓得如此清楚,看来左阁主后继有人了,哈哈!”
两人一惊,立马回头看去。
一名身披灵兽皮毛的高瘦男子,从一颗巨树后缓步走出。一条浑身暗红斑点的丈许黑蛇盘绕其身,蛇首扬在左肩之上,口中蛇信吞吐,不时露出一对尖利獠牙。
岳无信目光一凛,此人眼熟之极,正是那日入堂比试时身处中央云台的几人之一。当时自己不意施展出玄晶冰魄,此人还走到身前细细打量,对其面貌早已记在心中。但其此刻并未身穿尊仙堂服饰,虽有把握但也不敢确认,开口疑声道:“裴堂主?”
那人干瘦脸上现出一丝得意,点点头道:“小子记性倒好!”看向乌辛夷道:“敝人裴砺,与左阁主相交多年。当日比试时乌师侄技压群英,几位堂主都是交口称赞。”忽地叹口气道:“可惜裴某的青龙堂只是外七堂,与内五阁相比确实逊色不少。贤侄入了天机阁,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怕是阁主之位也不过举手之劳吧?哈哈”
乌辛夷脸色微变,淡淡道:“堂主过奖,弟子愧不敢当。”
裴砺嘿嘿一笑,走到两人丈许开外。忽地双眼一眯,语带关切道:“贤侄身上有伤?为何气息这般不稳?”
乌辛夷心念微动,不动声色道:“我等奉总堂之命前去大漠行事,不小心受了些微内伤,有劳堂主挂心。”略一停顿看向他肩头蛇首,轻咳一声道:“此处是我等放置马匹之所,不知堂主为何到此?”
裴砺干笑一声道:“贤侄此次同行中,有我一名堂内弟子,乃是裴某故交之后。裴某放心不下,特来接应。”
这番话太过随意,毫无可信之处,乌辛夷脸色渐变肃然。岳无信面无表情,手中匕首紧握,暗暗将灵力布满全身。
乌辛夷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我等坐骑都丧于堂主灵蛇之口?”
裴砺回头看向那几匹骏马尸身,毫不在意道:“裴某在此等候良久,这灵蛇饿起来难以压制,这周围又无其他灵物,只好以这几匹马为食了,你我修道之人如何还在意这区区几匹凡马?”
乌辛夷口中一滞,不过目光一凝又道:“那不知堂主属下是哪位同门?”
裴砺并不回答,只道:“我尊仙堂素来赏罚分明,总堂传达之事须得尽心完成,否则堂规处置。裴某身为外堂堂主,对座下弟子一向比他人严上三分,若是没能建功,此人姓名就不配裴某提及于口。”
说着哈哈一笑,目光在四下扫视一圈,一双三角斜眼盯向乌辛夷道:“不知贤侄此行是否顺利?玄武堂副堂主薛奢不是此次领头之人么?为何不见踪影?还有,其余几名弟子何在?”
乌辛夷迟疑片刻,与岳无信飞快对视一眼,开口道:“此行不利,敌手中有几名修为甚高之人,薛堂主与其余几名同门不幸身死殉堂。。。回堂后我等自会前去天法阁领受处罚。”
但裴砺已将两人神色看在眼中,嘿嘿一笑踏上两步道:“如此说来,只剩你二人知晓须弥宗法净下落了?”
岳无信与乌辛夷俱是大惊。两人虽然入堂不久,但已均知尊仙堂行事向来隐秘,各人为堂中所做之事严密无比,若无总堂特许,就连顶头上司也不能过问,泄密者轻则废去修为驱逐出堂,重则道消人亡。
但此人却将此行为何一言道出,乌辛夷心中数个念头掠过,已知其为何到此,顿时面沉似水。
外四堂虽然地位不及内五阁,但其中不乏修道高手,几位堂主更是修为深厚,早已修至超凡巅峰境界,离处于修道顶点的入圣境已不过咫尺之遥。加上尊仙堂赏赐丰厚,手中所持各种强横灵器灵物众多,在与天下修道门派中同等境界之人斗法时历来稳占上风,甚至可以以一敌二,此亦许多修道之人争相加入尊仙堂的一大缘故。
乌辛夷久在修道界中,对其中了解远在岳无信之上,就算他一直暗藏实力,但绝不会是两个超凡巅峰境界之人的对手,眨眼间便已打定主意,脱口叫道:“快飞!”
岳无信一怔,转眼反应过来。青色巨剑中尚存些许灵力,岳无信回手一指,巨剑噌的一声陡然升起。与此同时手掐法诀,脚底猛地腾起一股旋风,将他身躯托举到数丈高处,正好落在巨剑剑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