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冥虽然眼盲,但听风辨位之能极为敏锐,瘦高身形或侧仰或后缩,在屠雄狂风怒涛般拳影中如一叶扁舟飘飘荡荡,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避开。
而他也非一味退守,每当屠雄回拳之时便挥出数爪,逼得屠雄不得近身,只能在半余丈外隔空发拳。
两人均是武道高手,招式中蓄满真气,余劲四射开来,整个台上烈风四起。东西两面曲舟武盟的大旗左右摇晃,两名护旗之人连喘粗气,双手齐上将旗杆紧紧握住。但北面长椅上三名老者虽然衣襟飘动,但脸色并未有异,只静观二人相斗。
台下人群也都屏息凝神,不时发出同声惊呼。不一会高台地上坑坑洼洼,全是浅浅脚印。
再斗数合,屠雄忽地收拳弓身,脚尖往地上猛地一点,高大身躯越空而起。半空中一声爆喝,双腿交错起落,顷刻间踢出数十脚。
司徒冥双臂所受压力猛然大增,猝不及防下森森爪影轰然破碎,真气一滞连退数步,身躯微微摇晃,口中流下一道鲜血。
台下翻江帮众人大声喝彩,高呼不已。屠雄哈哈一笑,落地后周身关节突然一阵噼啪作响,片刻间高大身躯似又大了一圈。猛然间右臂倏然挥出,身随拳上飞身向前。
拳劲威猛之极,连台下近前众人都被吹得须发飘动。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已知到了分出胜负之时。
屠雄右臂长驱直入,径往司徒冥当胸击下。右拳离司徒冥还有数尺之遥,大片拳风已将他团团裹住。
北面座椅上长须老者何掌门站起叫道:“不可鲁莽!手下留人!”但屠雄身形去势快极,一时劝阻不及。
岳无信对屠雄一眼未看,双眼盯向对面瘦高人影,眉头微皱。
屠雄眼中杀意凛凛,斗大右拳遍布劲力,眨眼间已撞到司徒冥胸口。
司徒冥忽地身躯一抖,胸口凹下半尺,并未与屠雄右拳相碰。
屠雄大惊,心中暗叫不妙,右臂奋力前伸,但仍落到空处。抬眼往司徒冥脸上看去,忽觉他两只空洞双眼变得深邃无比,犹如活了一般,也正直直看向于他。
屠雄心中咯噔一声,只觉脑中某处微微裂开,全身真气猛地乱作一团,身躯一震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电光火石间司徒冥双爪连挥,眨眼间在屠雄胸前戳出数十个血洞。
整个偌大广场爆出震天惊呼,人人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台上长椅上三名武盟执事,全都站起身来,相互看了一眼,一时无语。紫袍老者汪坛墟眼角微微抽动,脸色难看之极。
几名身体壮实的青年跃上台来,围在屠雄身旁细细查看,脸上满是悲愤。地上屠雄双眼翻白,鲜血从胸腹处数十个血洞中汩汩流出,气息微弱之极。
几人向司徒冥狠狠看了一眼,似是自知难敌不敢上前,将屠雄小心抬下高台,快步往南而去。
司徒冥脸色仍是如常煞白,瘦高身躯垂手而立,点点鲜血兀自从指尖缓缓滴落。广场中众人眼望向他,眼中都带上了几分畏惧神色。
台前数丈处岳无信微微摇头,转身默默退出人群,沿着大道东行。
离开广场数百丈,岳无信停下脚步,找了家路边茶肆进去坐下,慢慢回思方才所见。
不知为何,自从昨日开辟丹田、修习真气有成后,他便发觉耳目之感愈加灵敏,更对周围之人身上气息已能有所感应。而据魏阳子所说,这应是修道之人引天地灵气入体,渐渐与天地万物融合后方才可有之能,只是随道行修为深浅而感应不同。而自己明明只是刚刚开始修习武道真气,怎会就有修道境界的本领?着实让人迷惑不解。
当时广场上那鬼爪门二人出现时,他便远远发觉二人身上生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奇特感觉。尤其是那名老者,更给他重重阴森之感。
而后面司徒冥在绝大劣势下,忽地反败为胜,更是令他心中大疑。原本打算去碰碰运气,为褐毛小狐获取灵石口粮的想法也只能半途而废。
想到这里伸手摸向腰间,袋中五行元晶只剩下不到十块,眼看真要断粮了。
忽地心念一动,又伸手向腰间另一布袋摸去。片刻后暗自苦笑,袋中碎银已所剩无几,莫说褐毛小狐,便是自己也快一样了,难不成又去找个江湖打渔过活?
岳无信不禁摇了摇头。若是习武之前可能尚有此念,但当日与蒋道理初次见面时心中已立志大道。而昨日初修真气便大有成效,惊喜之余更让他心中隐隐认定自己是上天注定要去修行大道,最大依仗正是一直放在胸前的那卷外公留下的神秘卷轴。
如此半思半想,忽听茶肆外有人叫道:“奇事奇事!鬼爪门又回来了,还夺了月主之位!”
茶肆里众人顿时呼啦出去一大片,围在一名小贩模样的青年四周,听他唾沫横飞讲的正是方才争斗之事。
岳无信听了几句,已知那瘦高男子司徒冥后来一场又是逆转取胜,让鬼爪门夺了城中下月的月主之位。不由眉头一皱,心中甚是烦躁,叹口气站起身来。
正要出门,忽听身后有人说到:“完蛋完蛋,年纪轻轻叹什么气?真是少小丧志,老大可悲呵。。。”
岳无信正当不快,听了顿时心头火起,立马转身四顾。
只见茶肆中空了大半,只角落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名邋遢书生,身上青色长袍污秽不堪,正埋头趴在桌上自言自语。
岳无信凝眉直视,看了那道人片刻,吐口气摇摇头转身出门。
忽地身后又响起道:“完蛋完蛋,被人羞辱还要隐忍,年纪轻轻一点火气都无,当真是志气短少呵!还练什么武,不如趁早回家种田,虚度一生方是最好,哈哈。。。”
岳无信脚下一停,回头高声说到:“这位道长,若是有话还请直说!”
邋遢书生仍是趴着不动,只道:“有话直说?我是在跟自己说话,你个小孩插什么嘴?”
岳无信忍无可忍,快步走到书生桌前,大声道:“阁下说我并无不可,只是既然说了就得承认,哪有说了又赖账的道理?”忽地想起蒋道理,心中不由一笑。
邋遢书生慢慢伸个懒腰,打了几个呵欠直起身来,岳无信这才看清这书生长相。
只见他浓眉如炭,短须微髯,青色长袍千疮百孔遍是污迹,头上插着半截树枝权当发髻,年纪看似四十有余五十不到。眼中光华游离,一副落拓模样。
岳无信鼻中闻到一股酸臭,心中无奈皱眉不语。自己虽说一身农家穿着,但好歹一直浆洗干净,这人身上却奇脏无比,也不知这茶肆掌柜怎会让他进来。
邋遢书生单手托住下巴,往岳无信身上打量几眼,点点头道:“还不错,还算有点脾气。“眉毛一挑道:“年轻人便要有年轻人的模样,什么少年老成全是屁话,简直一文不值!”说着连呸数声。
岳无信站立半响,邋遢书生只自顾自指东骂西,一会说当下礼数败坏,一会又骂当今朝廷堕落无能,再一会又骂天时气运。岳无信颇觉无趣,便想走开,但想到现下也无处可去,便也索性坐下,听这书生胡扯。
邋遢书生又骂了半响,门口众人陆续回来。忽地有人尖声叫道:“臭要饭的,怎么又偷偷进了来?还不快滚出去!”一名小二模样之人将袖口一挽,顺手拿起一条长凳冲了过来。
邋遢书生哎哟一声道:“完蛋完蛋,快要完蛋!”身子一猫缩身下地,在桌间过道中钻来钻去。身后小二手拿长凳,不时撞到客人身上,被好生骂了几句后只得停下。邋遢书生忽地从门口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后出门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