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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数日,钟掌门一直卧床在屋,未再出言亦或露面。
岳无信初来乍到,不敢多问,只闷声帮着黄脸老妇钟夫人做事,劈柴烧水洗衣煮饭,都是他向来做惯了的。
钟夫人虽说脾气急躁,但只是过于率直而已,实非恶人。见岳无信闷声干活,十几日下来对他好感渐生,已不如刚到时那般对他暗有戒备。
又过了两日,家中余粮不济,钟夫人将岳无信叫到一旁道:“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你仔细听着,老爷若是有事自会叫你,不然可不要随便进屋。”再三叮嘱几遍,手中用粗布厚厚包了一件物事,匆匆出门而去。
钟夫人一走,小院中顿时寂静无声。岳无信坐在门槛,将褐毛小狐抱在怀中,眉头紧皱抬头看天。
褐毛小狐依旧一副懒散样子,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间或眼珠转上几圈,舔舔舌头又闭上眼。
岳无信心中却是焦急不已。虽然当日临走时从丘道人的灵草园中取走一大包灵草,但其大半并未成熟,月余下来早已被褐毛小狐吃得精光。如此一来眼看袋中所剩五行元晶也已不多,依他现下本领,如何取得灵草灵石实在难于登天。
想来想去束手无策,心中不由焦躁,重重叹了口气,便要起身进屋。
正当此时,东厢房里钟掌门干瘪声音响起道:“你进来。”
岳无信一怔,立马将褐毛小狐放回竹篓,略一平复心绪,快步进了东面屋中。
虽说正当白日,但屋里窗户紧闭,只从门中透入些许亮光,颇为幽暗。靠北一张木床上半卧一人,须发焦黄,正是钟掌门。
岳无信乃是头回到此屋中,一进屋鼻中便闻到一股淡淡异味。一时不敢乱看,低头躬身道:“弟子在。”
说出“弟子”二字时不觉古怪,心中对这位“师父”满是疑惑。
钟掌门并未作声,过了片刻才道:“你过来。”
岳无信一愣,依言走到床前,略微抬头往钟掌门看去。只见他身躯瘦矮,坐在床上便似躺着一般。但双眼光华聚而不散,隐隐透出一股威严气概,与这副身躯截然不配。
岳无信躬身而立,钟掌门微微侧目打量片刻,忽地轻咳一声,伸手往他身上挥来。岳无信一愣,并不躲避,只垂手站立。
钟百山枯瘦手掌在岳无信身上各处拍打数下,微微颔首道:“那姓蒋的说话不清不实,倒也并非毫无见识。。。小小年纪便有这等体魄,确是难得。”
顿了片刻后口中干瘪声道:“老夫当日既已出言收你,你便已是我连山派弟子,以后行走天下,须得知晓为师名讳。”咳嗽几声道:“老夫钟百山,乃是连山派第八代掌门。你既甘愿拜入老夫门下,便是本派第九代弟子。。。辈分乃是大节,须得牢记在心,若是欺师灭祖,老夫断不轻饶!”
岳无信心中一凛,忙恭声道:“是,弟子谨记。”
钟百山剧咳数下,缓缓点头,方才问他姓名来历。
岳无信道:“弟子岳无信,从小生于天南,父母早亡。。。几年前为见外公最后一面去到中原,外公去世后一直在天武城外打渔为生。。。不久前为了送一位好友老母返乡,这才到了西岭。。。后面便在路上偶遇那位行商的蒋大哥,然后就到了此处。弟子向来务农,从未习练武功。”
钟百山往他脸上盯了片刻方略一点头道:“今日既已开头,索性说个明白。”腰板挺直坐起,道:“我连山派创派两百余年,专精外门武道功法,施展起来如巍峨山势连绵不绝,连山二字便是出于此处。”
岳无信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钟百山又道:“你这般筋骨修炼本派武功最是合适不过,倒是颇为巧合。”说到此处忽地长叹口气。默然半响,从枕底抽出一本薄薄书册,递给岳无信道:“这本《连山长拳》是本派入门功夫,你拿去自行修习。若有不明之处,每隔五日便来相问,其余时候不可再来,去吧!”
岳无信接过书册,恭声道:“多谢。。。师父。”又一躬身,转身退出。
将要出门时忽听身后钟百山道:“你可知呼吸吐纳之法?”
岳无信一愣:“弟子不知。。。”
钟百山踌躇片刻,咳嗽几声道:“本门内息之法不落文字,向来是师徒口传。。。老夫只口诵两遍,你可听好了。”话音刚落,语气忽地一变,将一篇数百字口诀熟练之极背诵而出,竟无一声停顿咳嗽。
岳无信方回过神来,钟百山已念过二十余字,忙凝神细听,心中默默记诵。
一遍念完,钟百山只稍停数息,又立马重诵一遍。这一次倒是略微缓慢,不过仍是快如流水。念完后话音刚停,钟百山气息一岔,猛地数声大咳,一口血痰吐到地上。岳无信大惊,连忙扶他躺下。
钟百山气息急促,过了半响才渐渐平息,断断续续道:“此乃本派内息运转之法,若能勤加修习,当可初开丹田略蓄真气。此法在旁人眼里或许不足为奇,但与本派外门武功相辅相成,不可或缺。故而若无老夫允可,断不能传于他人知晓,你可明白?“
岳无信躬身道:“弟子牢记在心,多谢师父传授!”这次“师父”二字脱口而出,已不似方才那般生硬。
钟百山鼻中气息长出,闭上眼不再说话。岳无信再一躬身,悄然退出。
不多时钟夫人开门进院,口中连声咒骂,都是骂那当铺中人故意贬损压低价钱。岳无信这十几日早已听惯,心神一闭,那数百字口诀化为一个个光亮无比的小字在脑海中一一流过,竟是一字不落。
当时与魏阳子相谈数日,他已知晓习武修道的轻重之分。相较武技而言,内修真气以至感应天地灵气才是大道所在。只是此道不仅入门甚难收效难料,且所需时日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若非天赋异禀实便是穷尽一生也难有所成就。
而武技易于速成,便是天资不高,勤练之下也可小有所成,对付寻常凡人毫不费力,更遑论武道高手了。
正因如此,万年以来华夏神州武道门派纷繁众多,习武之人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绝。而修道不仅派别只有儒、佛、道等寥寥几门,修道之人数目也更是远远不如。
但话虽如此,能突破明悟境武道瓶颈者,无一不是天赋毅力俱佳之辈,且修道所得较之武道直是天壤之别。修道者借助天地灵气,可施展种种神通功法,更可驱使玄妙法器,寻常武道之人便是成千上万也难以匹敌。
这番道理岳无信早已明白,只是一直苦于无处入门。当日魏阳子与他无事不谈,但一说到这修炼之事,均以师门规矩为由避而不谈,这才让他起了拜师之心。
此时终于获传内息修习之法,岳无信心中激动难言。当下将房门紧闭,席地而坐,将那数百字在心中反复默念,逐一领悟。
这篇口诀似如钟百山所言,平平无奇,岳无信不过半日时光,便已通晓大半。余下小半中,因当时只是听钟百山背诵,有些字并不确知到底何字,一时不敢胡解。想到还须等待五日方可再去找钟百山请教,心中不免急躁。
但忽地转念一想,心绪又重归平静。
至于那本《连山长拳》,闲来无事时翻过几次,但上面都是武技招数。岳无信虽未一招一式照练,但看了几遍其中招式倒也记了七七八八。
接下数日岳无信依旧帮着料理家务,钟夫人除了照料钟百山外,其余之事岳无信全都包下。虽说多了一人吃饭,但此时钟夫人已对他甚有好感,平时也以无信称之。
好容易到了第五日,岳无信一早到了东厢房外,向钟百山隔门相问。
钟百山寥寥数语,将其未明之处一一指正。
岳无信将口诀通篇默念一遍,再无滞碍不明之处,心中一阵欣喜。
这日晚间杂事已毕,岳无信喂完褐毛小狐一枚五行元晶,将它放入竹篓安睡,在屋中盘腿而坐。
直坐了大半个时辰,心中诸般杂念方渐渐消散。脑海中空空荡荡,只剩下那数百个发光小字静静流过。
岳无信轻吐口气,从第一句起始照行,长呼短促,将胸腹中无数细小浊气慢慢聚成一团。抱元守一返照空明,沿着体内经脉上下游走,顺利无比便运转一周,最终归于小腹处化为一丝淡淡气息不再消散。
岳无信心中大奇,只觉这番体验与当日在洛水旁体内热气运行颇为相似,只是现下这股浊气远远比不上当日热气。隐隐想到是否当日误打误撞竟将体内经脉都已打通,不然岂能如此顺利?
岳无信又惊又喜,过了好一会才平复心情,重又坐好再运周天。
第二条经脉依然如故,毫不费力便霍然畅通。
于是第三条、第四条。。。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岳无信便将周身数十道经脉悉数运转一遍。小腹处淡淡气息愈加浓厚,渐渐凝聚成团,正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本元真气。身上各处精力勃发,举手抬足似有千钧之力。
岳无信一阵狂喜,心下已是雪亮,当日那神秘热气必是已将体内各处玄关要冲一一打通。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忽地生出一股冰冷气息,将热气吞噬殆尽,现今想来着实奇怪。
正回思间,小腹处那团真气忽地猛然翻滚,如热水沸腾一般冲进各条经脉,全身上下如万千针刺般剧痛无比。
岳无信身躯一震,已知自己心神不专,初生真气本就不稳,一时失了导引便反噬而来。
好在此时真气方成气候,浓厚有余威猛不足。岳无信牙关一咬紧守心神,默运口诀中的移宫引气之法慢慢疏导,将散入经脉的真气一点一点汇聚成流,如方才运转周天般一一复归小腹。
这番功夫极耗心力,岳无信又是初次而为,直用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大功告成。
岳无信双眼睁开,长出口气站起身来。伸手往脸上抹去汗水横流,内外衣物也都湿透。
不过他此时心中极为欢畅,眼中精光奕奕,只觉小腹处那团真气经过一番运转后又增厚不少,隐隐有凝结成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