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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跪坐在灵堂之中,她的面前是一个火盆,里头燃烧着是纸钱一类的,宋珩几乎是木然地将纸钱递进那火盆之中,看着它被火****透,变黄变暗,然后燃烧成灰烬,然后便是有新的纸钱放了进去,然后重复着这些。
宋锦跪坐在宋珩的身边,虽说母亲的离去不能算是太算意外,毕竟大夫都已经是那么说了,离去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但是这心中虽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等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这心中自然是有着一些个怅然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若是不伤心,那定然是骗人的。
有吊唁的人前来,朝着月氏的灵柩行礼,作为子女的宋珩同宋锦自然是要回礼的。
宋成身上穿着一身的白衣,腰间系着孝带,这古往今来便是这样的,这丈夫死了,妻子要热孝,而妻子死了,丈夫便是连落泪都是不用的。
这府上的丫鬟们都是穿着素色的衣衫,披麻戴孝的,这灵柩要在家中摆上三日,三日之后这才会入了宋家的祖坟。
月氏好歹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这一场寿宴,自然地是同平常人家官宦人家的夫人的丧事不同的,这金陵城之中有些脸面的人也全都来,那些个曾经很是看不起月氏过,但是在秦王,睿王两个皇子也到访了,这般的重视,旁人当然是要马首是瞻,生怕落了人后了。往昔那些个并不怎么瞧得起月氏的那些个贵****也一并跟着来了,穿着素色的衣服,就连那些个金银首饰也不戴了,只带了一两样玉石的首饰,素净的几乎是叫人认不出是平日的时候那些个夫人的。
她们的脸上满是悲痛之色,仿佛这离去的并不是往日里头她们在背地里面嘲笑过的月氏而是自己的亲人似的,一个一个以长辈的口吻对着宋珩宋锦两兄妹说着一些个宽慰的话,什么逝者已去,让他们兄妹两个人切莫太过伤心一类的话。
宋珩莫名地想要笑,她以前怎么就是能够同这些个虚伪的人在那边纠缠的呢,现在想想连她自己都觉得是有些不大可思议的,她怎么能够是同这些个人纠缠了那么久,那些个虚伪的话她也曾经是说过的,但是现在的她却是觉得自己半点也是受不住了的。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悲伤的,死亡固然可怕,但是这较真地说,每个人都是会经历死亡的,像是月氏,宋珩并不觉得她死了倒是一种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至少她是再也不用瞧见那些个恶心之人的脸孔了。而她这些个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经历着这些个十足叫人觉得恶心的事情。
“宋珩,节哀顺便。”百里绍宇同正在烧着纸钱的宋珩,这上一次来的时候,宋珩不愿意见他,却是没有想到,再相见的时候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中。
百里流觞这眼神之中也是流淌出一些个关切,他看着披麻戴孝的宋珩,穿着一声素衣的她低着头,那神情空洞而又感伤,他不得说说些什么,怕自己说了之后又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大开心的。那一次在南嘉的时候,他还是见她一身曼珠沙华一般的红,那样的红几乎是要艳了人的眼。但是现在她一身的素衣,那额角上的红莲在这一片素色之中越发的瞩目,衬得那一张脸也是越发的苍白了起来。
宋珩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百里绍宇和百里流觞,那眼神极其的冷淡,却又像是蕴含着指责一般,倒是叫百里绍宇的心中微微一颤。
这半年不见,这宋珩似乎更加的沉静了起来?百里绍宇这般想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是落到了宋珩额头上的那一朵半开的红莲,那红莲是那般的夺目,百里绍宇甚至是有着一种错觉一般的感觉,他觉得这一朵红莲似乎是在熊熊燃烧一般,越看月是觉得是越发的艳越发的红了。
“自然,两位殿下有心了,请上座。”宋珩的声音淡淡的,一切是这般的合乎礼数,且还是合时宜,却又是生疏得紧,仿佛在她的眼中眼前这两个人只剩下皇子的身份,是主子,是贵宾,唯一不是的就是想熟的。
百里绍宇也看出了宋珩并不想同他们多说些什么,甚至是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是不愿意的心思,他想宋珩心中大约还是在记恨着当初在南嘉的事情,他也无话可说,也便是不在宋珩的面前多做晃悠,免得到时候是碍了人,平白讨得人嫌弃。他今日来便是给宋夫人上一炷香,说到底这还是因为他们的缘故,若是不是他们,宋珩也不会在南嘉呆了半年的时光,而宋夫人也是不会忆女成痴,这般染上了病症,药石罔顾。
所以他们是应当要来给宋夫人上一炷香的,至于旁的,至于宋珩的心中是不是还在记恨着他们的这件事情,百里绍宇觉得自己当初在浮图塔之中也并为是做出一些个对不起宋珩的事情来,至少他是从未动了要伤了她的心思,而流觞自然也是没有的,会发生那一切到底还是因为一场意外。宋珩若是要记恨,这也是他所无力阻止的一件事情。
百里流觞见宋珩又是低下了头,拿着那些个纸钱默默地烧着,自己也不好同她在说些什么,只得是慢慢地走开。
宋珩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对这两个人有着一些无止境的恨意。他们现在来看她的母亲又有什么意思呢,表示自己心中的忏悔?只是一注清香而已,便是以为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抹煞得掉了?以为她这般就会原谅了他们当初的所作所为么?
绝不,既然是觉得自己做错了的,自然地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来的,而宋珩觉得这个代价只有鲜血的沾染才是能够赎罪的。
作为儿女,自然是要在夜间守夜的。
宋锦倒不是一个怕着吃苦受累的人,母亲耗尽了气力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叫他瞧上一瞧,他还没有叫母亲享受过多少的好日子母亲便是这样去了,宋锦觉得便是给母亲受上几日的夜,这也便是没有什么的。
“珩儿你若是受不住,便是去小憩一会,母亲必然不会责怪于你的。”宋锦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地同身旁的宋珩说着话,这已经是第二夜了,从母亲去世之前,宋珩便是没吃好睡好的,之前母亲病重,宋珩是一直守在床边,睡也是睡得少了一些,现在又是连着守夜,白日的时候也不见吃多少的东西,这些个宋锦都是看在眼中的,即便是铁打的人,只怕也是要早晚受不住的,宋锦劝勉着,这灵堂之中有他一人在这里守夜便是足够了,免得这母亲还没安葬,倒是宋珩先是病倒了。
“没什么的。再守也便是只有今夜罢了。”宋珩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因为长期跪着的关系,她的双脚已经是微微有些麻木了,这一动之后便觉得像是有千万只的蚂蚁在啃噬一般。
“小心。”
沈从墨伸出手扶了一把宋珩免得她这身子一歪之后便是要倒下去,他这两日来也便是一直都是陪在宋珩的左右的,也可算是守了月氏的灵堂。经过半年前的那件事情,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认为现在活生生的宋珩嫁入到沈家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罢了,所以也没有一个人对沈从墨出现在灵堂上这件事情有半点的说辞,只当是沈从墨是作为宋珩的夫婿来的。这女婿便是半子,自然地,守上一个灵也是没有什么的。
沈从墨扶着宋珩往者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反正这晚上在灵堂里头守灵的也便是那宋珩宋锦两兄妹同一些个宋家的下人,沈从墨本是从厨房端了一份燕窝粥来的给宋珩的,这几日来,宋珩的胃口一贯都是不大好的,他怕再这般下去,她便是撑不下去了。
沈从墨端了粥,舀了一勺子之后微微吹凉,递到了宋珩的唇边:“你晚膳没吃多少,我让厨房里头给你备着粥,现下吃上两口,也好过一些。”
宋珩拒绝不得,便是张了口将那一口粥给吃了下去,这吃到嘴里面的时候便是觉得有一种古怪的味儿,往常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这其中是有什么味儿的,但是今日这一口下去,便是觉得有一种止不住的恶心。
宋珩知道这几日以来自己的确是太过疲惫了一些,若是再这般下去,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她压制着那一股恶心,木然地吃着沈从墨喂来的燕窝粥,堪堪i地吃了小半碗之后,宋珩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头有着翻天覆地的搅动,她一把推开了沈从墨还要递过来的汤匙,跑出了灵堂,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哇”的一下吐了个干干净净,几乎是要将那些个胆汁也要一并吐了出来一般。
恍惚之中宋珩倒是想起,自己的月事原本是该这两日来的,她一贯是准的,但是这一次却是迟了。她不能肯定这月事是绝对不会推迟,但是她便是有着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很是微妙,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了的。
就算是在现代之中,这还没有一种百分百的避孕手法,更何况是在这古代之中,同凤血歌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要避孕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时候自己合该是应该同他在一起的,这有了孩子便是有了,生了就是。
但是现在她是宋珩,不要孩子么?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同凤血歌说的那些个话,这即便是有了孩子,她也是不要的,但是那不过就是她说说罢了,她怎么舍得不要孩子,即便是这个孩子自己本就是不该留的。
宋珩从袖子里头抽出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这一转身的时候便是瞧见沈从墨站在她的身后,神情略微地有一些复杂,“阿珩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沈从墨没有将那后半句话说完,因为他说不出口。
宋珩只是静默地看着他,黝黑的眼眸比那夜色更深沉,没有半点反驳他话的意思,即便这不过只是一个还没有确定的事实,两个人对看了良久之后,沈从墨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是他的?”
他是指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宋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沈从墨的回答,即便她最后是没有的,这到底还是同凤血歌有过夫妻之实的,她并不认为,沈从墨是能够忍受这一点的,这个世间的男人,多半都是不能忍受这一点的。
“等过了娘的头七,我们就挑选一个好一些的日子成婚。”
沈从墨深吸了一口气道,他看向宋珩那还很是平坦的腹部,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这让他很难想象,在那里是孕育着一个孩子的,那个孩子会渐渐的成长,等日子一长,所有的人都能够瞧不出不对劲来,他得趁着这孩子眼下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先是同宋珩成婚了,即便到时候孩子成长起来,自然也是没有旁人可以置啄的。这不在百日之内成婚,那便是要等到三年之后的,就算他等得,宋珩是完全等不得的,若是真的有个孩子,只怕到时候宋珩便是要不容这世间了。
宋珩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向沈从墨,只觉得他那话叫她很是意外,这比让她瞧见沈从墨掉头就走的画面还要叫她来的意外上一些。
“沈从墨,你不必……”宋珩很想告诉沈从墨,就算是她真的有了,也不必强行载到他的头上让他忍受这样的委屈,只要他点头,金陵城之中多的是清白的姑娘想要嫁给他来着,又何必娶她这种昨日黄花的女子呢。
沈从墨上前了两步,他缓缓地顺着宋珩的后背,“若不成婚,阿珩你要怎么办,它会长大,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珩你受辱。”
他做不到的,做不到到时候看着宋珩大了肚子被人赶出了宋府,也做不到看着她那般孤苦伶仃的日子,既然是他将人从无双城之中带了回来的,自然地他是要负责的,且那个时候,宋珩便是说了原本她是要嫁给凤血歌的,即便是有了这种出格之举,在那凤血歌的身上,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现在要宋珩嫁给凤血歌,大约也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他娶了她将这件事情遮掩了过去。
“阿珩你若是要看百里流觞他们不好过,嫁给我,阿珩你即便是要做什么,也有我藏剑山庄护着你。”沈从墨坚定地道,他知道宋珩回来便绝对不是那样简单的一件事情,如果她是真的要做什么的,有藏剑山庄护着,至少他还有丹书铁劵,若是真的等到哪一日她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能够救上一救的,即便沈从墨是希望,宋珩能够好好地活着。
宋珩不知道要说什么,在明知道她可能会是怀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的时候还是能够同她说着那样的话的沈从墨,她完全不能说一个不字。肚子会一日一日地长大,总有一天会是再也不能遮掩下去,到时候还是的相想出法子来解决的,宋珩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她也想过旁的一些个法子,但是这嫁人是最好的选择。
而沈从墨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藏剑山庄是一处好地方,而沈家对于北雍来说是一条手臂,再是重要不过了。沈从墨这样说,自然是不会要求她将孩子打掉,而是会帮着自己遮掩。
这是一举数的的事情,若是她心狠一点,权衡过这些个利弊,她就是应该答应下了来的,现在的她手上的砝码实在是太少了,但是看着那样的沈从墨,宋珩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这狠下心点上一个头,这对沈从墨来说,太不公平。
“容我再想想。”宋珩低声道。
沈从墨委实不知道宋珩还是要再想些什么,若是这腹中真的有着一块肉的存在,这拖得时间越久越是不好,他想了想之后便是定下了一个主意。
出殡的那一日,这刚刚步入初冬,已经略微有些寒意的金陵城下着细雨,细如针,寒如夜。宋珩想起月氏曾经同自己说过的一些个话,说起她当初爬山涉水来金陵城之中寻亲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初冬时节,当时宋慎并不在府中,她上了门,宋家便是避而不见的,月氏身上已经是盘缠用尽,只余下一文钱,住店是不能的了,仅能供她买一个素馅包子果腹。
回忆起那一幕的时候,月氏眸色之中还是有着淡淡的痛苦之色,她在宋家门外侯了一天,下着雨的夜晚是更加的寒冷,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在石狮子下头,就这样等了****,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宋慎回来的时候,这宋家的大门才是为了她打开了。
宋珩想,这宋家便是一座牢笼的,锁住了母亲一生,旁人只道是她一个乡野****占尽了便宜,坐上了宋家夫人的位子,却是半点也不曾想到在那光辉的头衔下面,她过着是怎样名不副实的日子。
今日,也便是在这样一个飘着雨的日子,她的母亲走出了牢笼。
宋家的祖坟的地段很是不错,依山傍水,墓碑是已经刻好了的,而那摆放棺木的深坑也早就已经是挖好了,在定下的吉时之中,月氏的棺木下了葬,泥土一把一把地洒在那金丝楠木所做的棺材上,最后垒成了一个坟包,意味着尘归尘土归土。
宋珩手上捧了一小束她在院子里头摘下的菊花,初冬的日子里头也无什么别致的花卉,只有那菊花开的正艳,月氏生前倒是有些喜欢这菊花的,说是这花并不怎么娇气,随便地打理打理便是能够开出了花来的。
她将这花卉摆在了母亲的坟前,宋成便是先同那些个家将回去了,倒是只留下宋珩和宋锦以及沈从墨三人。
沈从墨打着一把油纸伞,撑在宋珩的头顶,而宋锦则是站在那细雨之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发,粘在额头。
“珩儿,哥有些话同你说。”宋锦看了一眼沈从墨,这才对着宋珩开了口。
沈从墨微微点了点头,他将自己手上的油纸伞塞到了宋珩的手上,走开了一点点瞅着他们兄妹两人。
“当着母亲的面儿,哥同你说个事,我同沈兄已经商量好了,这个月十二,也便是母亲头七之后的第四日,你便是嫁给沈兄吧,这日子,沈兄也是请了先生看过了,是个黄道吉日。虽说还在热孝当中,可在百日之内成婚金陵城之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且母亲生前也是中意沈兄的,你也可算是了却了母亲的一桩心事。”宋锦缓缓道。
“我……”宋珩看了一眼宋锦,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之间同自己提起这件事情来。
“你可当不得拒绝的。”宋锦的眼神落到了宋珩的肚子上,意有所指地道,“这肚子可是不等人的。”
“……”宋珩越发震惊地看着宋锦。
“沈兄说了,那一次是他糊涂了,不过我看他那个人也是个有担当的,也是对你一往情深。你若是再不嫁他,到时候惹来什么闲言碎语的,反倒是至于你们两人不利。”宋锦缓了一缓道,“父亲那边你可完全不用去理会,他哪里是会有半点的不同意的。这世上哥是你唯一的亲人,自然是不会害了你的。”
“你是说,沈从墨同你说,我怀了他的孩子?”宋珩惊讶地说着,她不懂,沈从墨怎会对自己的兄长说着这些话,他这是想要扛起这个责任来,“这分明是……”
“那分明是我的孩子。”沈从墨镇定地走了过来,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有水珠顺着他的发丝低落,那花白的发色越发的触目惊心,“阿珩,你还要再说些什么?!”
沈从墨看了一眼宋珩,若是再说下去,这便是影响了她的名节了,他不许她将那三个字说出来。
“日子已经定下了,阿珩,你得嫁给我。”沈从墨握上了宋珩的手,靠近了她,用低得只容他们两人听到的声对着宋珩道,“他不会来,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