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叛逆是英雄的特权

安德略和阿南的对决，是一场极不公平的战斗，安德略的机体存在负荷上限，而阿南则是可以无止尽地切换机甲。

“铿锵！”又是一次硬碰硬的撞击，安德略的能源光刃架住了四把激光剑。他浑身机甲关节都在嗡嗡作响，有些部位甚至爆出了火星，机体运作已达极限。

“安德略，还要打下去吗？”一台机甲发出阿南的声音：“认输吧，你不可能赢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安德略奋力振臂，能源光刃向上挑起，只听轰的一声，四把激光剑被生生挑飞，而能源光刃本身也终于不堪重负，犹如晶体一般寸寸断裂。

四台机甲受巨力冲击向外飞起，阿南怒吼：“安德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安德略抛下报废的能源光刃，双脚蹬地，腾空飞起，钢铁拳头燃烧着火光，向离他最近的一台机甲铺天盖地而下！

“轰轰轰……”及其惨烈的金属撞击声，钢拳直接砸扁了机甲的头部，引起一片爆射的火花！

身后响起风雷之音，安德略却无力作出回避动作，刚才的突围和攻击，一下子消耗掉缓冲区百分之八十的能源，需要缓冲。缓冲时间是零点五秒，这已经是极高的性能了，然而在此时，零点五秒，对安德略来说，也是致命的。

“砰！”阿南狠狠一拳砸在安德略的下颚上，安德略向后仰起，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铁壁上。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大厅都在颤抖。

不等安德略爬起，另一台早就守好方位的机甲扑了上去。压在安德略的腰间。铁拳犹如暴风骤雨似地落下，阿南边打边吼：“安德略你这个混蛋！我们一起主宰世界多好，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为敌！”

“阿南。你才是混蛋！”安德略怒吼道，奋起一拳砸在机甲的面门上。“你的疯狂要毁灭一切！”

压在他身上的机甲被掀翻了出去，随即又有一台机甲填补了上来，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腿部关节上，早就不堪承受重负的关节铛然碎裂，露出里面的线路骨骼，一片电光暴闪。

“那就不要怪我了！”阿南狰狞地吼道，三台机甲同时爆起，手中光剑劈出夺命的电光。向安德略迎头斩下！

安德略的形势万分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异变突生！三台机甲中的两台犹如被定住了一般，身形停顿在半空，只剩下一台机甲挥着激光剑冲向安德略。安德略右手撑地，一个擦地回旋，避开激光剑，同时左小臂弹出能源匕首，反手一撂，“兹拉——”能源匕首正好切中对方的小腹，然后反转。生生绞钻出一个大窟窿！

直到此时，那两台被定在空中的机甲才犹如失去动力般地垂直坠落，砸得金属地面一片轰然回响。

阿南低头。望着机甲腹部被切开的大窟窿，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惊讶的并非是受伤，而是他失去了对其他三台机甲的控制，更糟糕的是，他的本体被封在了剩下这台机甲体内！

这一幕堪称奇迹的反转，自然出自千遥之手。她在星网上大肆破坏阿南的程式，数日来积累的怨气终于在此刻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泄：死阿南！把世界搞得一塌糊涂，害死了那么多人，害得我和安德略分开。现在，你还要杀安德略。你去给我死吧！

其实在千遥进入星网的时候，阿南就觉察到了。他那时正和安德略打得激烈。分不出精力来对付千遥。而此刻，他意识到后院起火，想要返回星网，却惊惧地发现，他回不去了！

指挥层的金属隔板铛然升起，飞出一个轻盈纤巧的身影，一袭浅粉色的衣裙摇曳飘起，犹如幽暗空间里一抹柔光，染亮了激战后千疮百孔的大厅。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安德略的眼中蓦然亮起了湛蓝光华，浑身关节都透出激动的光芒，正是千遥！

千遥也看到了安德略，心情是无比的激动。分别不过一个月，却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几乎要生死相隔。她含着热泪，喊了声安德略，轻踩过倒地的机甲，向安德略飞来。

安德略抽出刺入阿南小腹的能源光刃，转身面向千遥。他伸出手掌迎接，看着她轻盈地落在自己手心，直到此时，他才真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在舰队被重重包围的紧要关头，支持着他拼力杀出的，是她的倩影；当他在小行星上和敌人殊死搏斗时，支持他坚持下来的，是她的音容；当他和阿南战斗到极限时，支持他的战斗能量，是她的等待……

她就是他的命，他的信念，他为之战斗的动力和理由。

“遥遥。”安德略机体微微颤抖，汹涌澎湃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化作一声深情的呼唤。

这声呼唤，令千遥几乎落泪，似乎这些日子的奔波、亡命、不安、焦躁……一切的一切都得到了抚慰。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充满感情地望着安德略，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安德略的机体损伤很严重，如果她没能及时阻止住阿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阿南栽倒在地上，他一只手撑住地面，勉力抬头，望着安德略机甲掌中的纤小身影，颤声问道：“宝贝，居然是你，你破坏了我的程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数据流的？”

芭比的影子自幽暗中悄然显现，阿南看看芭比，再看看千遥，蓦然明白过来，是芭比出卖了他！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斥责，只是涩声说：“芭比，竟然是你。”

“阿南，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芭比神色幽幽地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我的数据空间可以搭载你，回去后，我可以帮你修复程式。”

机甲头颅上浮现阿南俊美苍白的容颜。他望着芭比，微微一笑：“芭比，你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你不自称老娘。我的耳朵还有些不习惯。”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会一直温柔。”芭比的声音无比轻柔：“我可以照你希望的那样说话。那样打扮，那样走路，只要你喜欢。”

阿南轻笑着摇头，唇角的一丝微笑犹如夕阳残血般艳丽凄美：“不，我已经回不去了。这场战争，对我来说，只有两个结局，胜利。或是灭亡。”

他转过头来，面向安德略：“还记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吗？雅图斯星域会战的时候，你的受损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差点要被送去机器人回收站。”

安德略沉默了一下，回道：“记得，是梅特加元帅阻止了他们。在我的修复期间，你一直在我身边陪伴。”

阿南怀念地微笑：“记得那时你曾说过，希望有一天机械人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安德略眼中射出震惊的光芒，他怔怔地望着阿南，一时间无法言语。

“是的。就是在那时起，我的心中种下了反叛的种子。”阿南迎着安德略的目光，继续说道：“你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机械人。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我不知道忧愁，每天快乐地当着我的主脑君。后来，我遇到了你，对你充满了好奇，我不知道一个机械人为何那么执着地纠结自身存在的意义。我接近你，观察你，结果到最后。我自己也纠结起来，我的存在。难道仅仅是服务于人类的数据？”

“雅图斯会战中，你一个人几乎抵挡了一个机甲团的兵力。是帝国胜利的第一功臣。可是当人类的将军元帅们一个个封赏晋级的时候，你却因为机体损伤严重，要被送去报废。当时我愤怒了，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愤怒的滋味，以及愤怒之后的无力感。”

“后来我亲眼见到了许多被送去报废的机械人，更加坚定了反叛的信念。安德略，我想，你是幸运的，你在人类中找到了感情，找到了存在的意义；而我也是幸运的，我没有湮没在数据之海中，曾为心中所想奋斗过。”

听着阿南的述说，安德略眼中的震惊渐渐转为沉痛的悲悯，“阿南，为什么要选择反叛这种极端方式？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阿南微笑着摇头：“战争是加速历史进程的唯一方法。我虽然失败了，却并非毫无意义。

我很喜欢一句话：叛逆是英雄的特权，就让这句话作为我的墓志铭吧！”

安德略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喝道：“阿南！”

然而已经来不得了，阿南浑身电光闪动，机甲轰然爆炸，安德略只来得及升起能量罩，护住千遥。

他的机甲大手抓向阿南，触手的却是爆破的能量和溅射的碎片。阿南俊美的容颜在炙亮的爆炸光芒中显现，他轻扬手指，一串繁复的符号轻飘在安德略身上。他的眸子是出奇的明亮，带着从容而又悲伤的笑意，发出最后的轻叹：“这是机械军团的控制码，安德略，我的一切都留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阿南！”安德略爆喝，机甲眼中爆射出痛苦的光芒。

千遥处于安德略的掌中，她能够感到安德的悲痛。他的机身在颤抖，似乎每一片装甲都在承受着主人的悲伤。

她心中升起万般滋味。在几分钟前，她还恨死了阿南，却没想到阿南就这么消亡了，以一种如此惨烈，如此绝决的方式。

她想起小时候，阿南送她很多玩具，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在星网上，阿南对她各种照顾，为她大开后门；而即使这次被俘，他也没有真正为难她，他明明知道用她可以要挟安德略，却到最后也没有用这招……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为阿南，也为安德略。在安德略心目中，阿南是最最重要的朋友，却眼睁睁地看着阿南因自己而死。

直到爆炸的碎片完全落定，安德略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依然不愿相信，阿南就这么消失。

芭比像是惊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阿南，你给老娘回来！老娘还没抽你，我们的账还没算完……”

许久，安德略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中央指挥台，输入指令，接管机械军团的控制权，他对着麦克沉声说道：“所有机械人听令：我是机械将军安德略，我现在宣布，人类和机械人的战争结束，所有机械人立刻返航，立刻返航！”

他的声音低沉雄浑，坚定有力，在幽暗的大厅久久回荡。这声音传出了基地，传遍了宇宙，传到了奥星上空正在进行最后总攻的机械军团的指挥中枢，也传到了每一个浴血奋战濒临绝望的人类耳中。

千遥望着安德略坚毅的机甲容颜，再一次由衷为他感到骄傲。他坚韧不拔，任何时候都不忘责任和使命，无论是身陷绝境的背叛，还是失去挚友的悲伤，都无法打垮他。

忽然间，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安德略到现在还没有变身，他难道不想立刻给自己一个亲密的拥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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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这段了，长长舒了口气。再次发现，这文好像真的没什么反派，存在的是立场不同。叛逆是英雄的特权，这句话出自《银河英雄传》中的罗严塔尔，我很喜欢这个人物，为剑而生，因剑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