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郎中点到为止。
都是耳聪目明之辈,他说的,提的,指的,莫息不无明白。
安家自安贤妃养了五皇子,动作频频,族内子弟但凡有点儿才气的,都在磨拳擦掌地想要在科举之路上大展拳脚。
今年春闱刚过,安家子弟参加是参加了,却无一个子弟榜上有名。
下一届春闱尚早,倒是还有时间容安家子弟好好读书写文章,以待下届春闱能金榜题名。
“眼下安家在朝为官的,都是小官小吏,上不了台面,暂时不足为惧。”五皇子一降生,莫息身为东宫母族最强有力的中流砥柱,自然不可能忽视,立马着手调查了安氏一族的现状。
结果显而易见。
安家再想借着五皇子崛起,一时半会也掀不起风浪。
想来皇上在曲嫔死后,将五皇子安排到贤达宫,让安贤妃抚养,成为五皇子的母妃,也是有这一番考量的。
莫息从不怀疑皇上一直以来想让他三表哥登基的决心。
“是。”刘郎中一听,便知莫息是有远虑的,只是较起远虑,更应先解决近忧,“主子的意思是,要内子探探姜左少卿的夫人的口风?”
莫息正是此意:“虽十之八九不太可能,但事有万一,不得不防。”
…
后宫,泰芳殿。
姜蕊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面上平静,思绪却如波浪般汹涌。
当年,她倾心马文池,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马文池心里并没有她。
后来她选秀入宫,一副心思尽数转移至永安帝身上,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圣宠,爬上后宫除谢皇后之下的高位。
然,到底是她太天真了。
此十年漫漫岁月,宫里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见足了她的可笑。
且不说皇后之下的俩贵妃,就说俩贵妃之下的的四妃,便非是她此后起之秀能轻易动弹得了的地位。
十年之间,她自一名美人爬至今时今日的嫔位,其中付出多少人力财力,已身又付出多少代价,无人知晓。
就连她的母亲每年难得入一趟宫,她都不曾说过一分一毫。
进宫这条路,是她自已的选择。
跪着,她也得自已跪着走下去。
然在深宫之中,权财是最不缺的,也是最缺的。
她起于位微,权位完全没有,在这样的起点上,要想不受欺辱,要想往上爬,就需要钱财来打点,来铺路。
而做为后宫妃嫔,钱财的来路,只能来自于她的娘家。
近时,需要大笔钱财,其用处即便她瞒得过她的母亲,也瞒不过她的父亲,也不能瞒。
接下来的八个月,靠她一个人定然保不住腹中胎儿。
太医院这方面,很需要父亲在宫外为她打点拉拢,争取在余下的八个月里,能有一位信得过的太医为她保下龙胎,直至生产。
如何能不与曲美人一样,在龙胎呱呱坠地不久病逝,只得了个死后受封为曲嫔的虚名,亲生儿子被抱养到其他妃嫔宫中,母子落了个阴阳两隔的下场,那她在生产之前,便得有万全的准备。
同样的,在生产之后,保住性命亲自抚养抚尽全力生下来的皇子或公主,也是一场硬战。
财,人,她眼下最需要的两样。
这两样,偏偏她都没有。
得让她父亲知道,得让她父亲为她筹谋,为她提供所需的钱财,及能为她所用的人。
大宫娥冰雪冰霜皆是姜蕊入宫后慢慢培养起来的心腹,眼下整个皇宫,除她自已之外,也就身边这两个贴身侍候的宫娥知晓她已怀有龙胎。
平日里不便她出面去做的事情,也俱是经由她们二人之手。
故而姜蕊有意要向宫外姜左少卿求援的事儿,她们不仅知晓,更是她们想方设法买通后宫层层关卡,借用每日出宫采买的内侍将姜蕊的消息传出宫,送至姜府姜左少卿手里。
消息一送出去,虽然还未有回传的消息,她们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大半。
姜蕊却是无法松懈。
未怀上龙胎之前,她日日夜夜盼望着,真怀上了,她又日日夜夜忧虑着,甚至在刚刚发现月事迟了将近半个月时,她既想怀上又不想怀上的矛盾心情,简直快要把她逼疯了。
后宫是个胭脂红粉骷髅地,不仅能吃人不吐骨头,更能让人绝望到生不如死。
“娘娘要不睡会儿吧?”冰雪看着姜蕊虽是闭着眼,却未曾睡过片刻,眉宇间难掩疲倦之色,她是看得很是心疼。
姜蕊仍未睁眼,只略摇了摇头:“睡不着。”
她明明是困得很,可偏就无法入眠。
不必太医来请脉,她自已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何况她还怀着孕,可她也着实没什么法子。
大概能有安胎药会好些。
“冰霜呢?”姜蕊掀了掀眼帘,殿内只她与冰雪两人,其他的小宫娥小内侍早被她下令撵到殿下,远远守着殿门。
得知有孕后,她只许冰雪冰霜二人在殿内侍候。
冰雪低声答道:“冰霜用过午膳,便匆匆等消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消息是昨儿一早送出去的,今日已是第二日,想着应是能有消息回传了,她便守在娘娘身边,由冰霜去等消息。
哪里知道冰霜去了这么久,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冰霜竟是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想着,冰雪脸色瞬间煞白:“娘娘!”
姜蕊双眼一下子没了困意,她沉着脸慢慢坐起身。
她早不是当年初初进宫,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抱有憧憬的小姑娘了,她并非头一回往宫外送消息,每回都是隔日晌午就能拿到回传的消息。
若说尚未有回传的消息,那冰霜去了之后应是很快回来回禀,若是有了回传消息,冰霜也是拿了回传消息便回泰芳殿来,万万没有在外逗留,许久不归的道理。
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冰霜出事儿了。
“别慌,别先自乱了阵脚,你先到殿外让人出去找找。”姜蕊淡定道。
冰雪应诺,快步往殿外走。
冰雪一走,姜蕊脸上的淡定便跨了下来。
她知道自已不能先分寸大乱,可一想到冰霜可能真的出事了,她便再无法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