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落款:李清芙
夜十一题的便是曹植的《七步诗》,而李清芙,则是她公主娘的名讳。
永安帝回宫,夜十一自关入阁,一在城中大内,一在城郊山庄,舅甥俩各有各心伤,城里因着圣命,厂卫出动,可谓人心惶惶,庄里因着闭阁,阿苍南柳北室及庄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个个七上八下。
杨芸钗得到消息时,正在内学堂温书,只是人在魂不在,全然未察觉连助教就站在门外,自后静静瞅着她,满眼恨毒。
殷掠空知晓概况时,尚来不及想法子与杨芸钗通上消息,便被黄芪肖抓了壮丁,一人直奔都察院,一人直奔洛右都御史府上,尽因洛右都御史于风传夜十一假病离京之事上,他与嫡次子洛二少可皆下了大力气,此番皇上算后帐,他父子二人谁也逃不掉。
黄芪肖带着堤骑一进都察院,押了洛右都御史便走,汤左都御史显然未有收到风声,当下看得目瞪口呆,再回神儿,已然不见黄芪肖与洛右都御史踪影,他大骇,手抚上心口,努力压下似要撞出胸膛的咚咚声后,赶紧吩咐套车,前往内阁。
殷掠空带人至洛府,与之衙门相较,洛府更加好拿人,只锦衣卫的身份一摆,洛府上下谁也不敢吱声,连主角洛二少都被吓得连大气忘了喘,直拿出府外,方醒过神儿哭天抢地起来,其母在府内听到声,如同雷将将劈到,瞬时被劈得昏厥过去。
常大少与邓三少恰双双打马至洛府外,见此情景,纷纷勒马,下马避至墙根,身形皆躲于马后,恨不得往日别吃得太多,人长得清瘦单薄,好让马身全须全尾将他们挡住,绝然不想招锦衣卫的眼。
幸在殷掠空只往他们瞧了一眼,便令堤骑将死赖在地上不肯走的洛二少打晕了带走。
待马蹄声远去,常大少与邓三少方敢伸出脑袋望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儿发呆,心口还有着后怕,身躯仍挡在马身后,几息后清醒过来,赶紧骑上马背,打马回府,再不敢在街上乱逛或去哪儿逍遥快活的心思,着实怕一不小心,便如洛二少这般被堤骑揍晕了强押回衙。
能被陈四呈上密报,再被永安帝批准逮捕之辈,皆为朝中官员,其中官职有大有小,各系党派皆有,可谓一竿子撞了个透。
黄芪肖花雨田研究了一番,觉得无论从官职高低,或从实权大小,再则人数多寡,陈四此份密报做得很有水平,以致龙颜大怒,御笔一批,厂卫出笼,四处锁拿,不管是四豪门,还是中立势力,皆得到了平衡。
俩头头不觉皆默默感叹,果然能做到护龙暗卫之男暗首领者,实乃深藏不露的高手。
后议定,谢家一派的官员,交由锦衣卫锁拿,宁家一派的官员,交由东厂锁拿,余中立之官员,厂卫分之,共同锁拿。
分工分得很愉快,锁拿过程也锁拿得分外顺利,从永安帝夜十一共用午膳毕,到当日华灯初上,七名官员入了北镇诏狱,七名官员进了东厂诏狱,共计十四名,高至正二品官员,低至六七品,其中站营谢家五名,站营宁家五名,纯属观望却管不住自已的嘴而牵连入局的中立者四名,尽数网罗,无一漏网。
先莫皇后在世时,仁国公原任着工部尚书之职,位列内阁阁老,后被永安帝寻个缘由削职,他也识趣,顺势乞骸骨,彻底卸职归家养老,纵然这老养得有些早,永安帝明面痛心挽留实则龙颜大悦地准了。
只是后事难料,仁国公怎么也没有想到贵为一国国母的嫡女会这般早地香消玉殒,彼时他已如同现今的英南候于家中闲赋,想要重返朝堂已然不可能,便将希望全寄予嫡子莫世子,也望俩庶子能于钱财上扶持嫡子,助嫡子一路高升,最后如他一般,高居一部首官,位列阁老。
莫世子亦不负仁国公所望,现如今官居礼部右侍郎,离礼部尚书之位仅余两步之遥,然莫小看此两步之遥,倘无能力又时运不济,此两步绝有可能此生与莫世子无缘。
隔日听闻厂卫于京中疯狂拿人,足足拿了十四名大大小小的京官,仁国公坐在十里林书案后,好一阵恍惚。
原以为夜家气数将所有减,夜十一此番如何也度不过劫难去,未曾想圣心难测,竟是让夜十一反败为胜,反倒让当今圣上为她再次出头,扫清荡尽先时京中风传夜十一借病离京之辈。
当年皇上未立夜贵妃为后,而是立谢贵妃为后,那时看来,仁国公尚觉得夜家世沐皇恩,也不如尔尔,今日细品,他顿悟四豪门夺嫡之势,其实从来就没赢过夜家。
即便莫家出过皇后,谢家也有当今谢皇后,实则圣心一直偏向夜家!
倘当年夜贵妃为后,静国公势必退阁,沦为今时今日的他,朝中只余夜二爷仍在朝中为官,如此一折,夜家势力定然减之七八成,何惧也!
今谢皇后为后,大皇子先庶后嫡,身份论尊贵,贵不过他的皇子外孙三皇子,然皇子外孙自小体弱多病,此乃九五之大忌,顺位第二继承大统的皇子,自然落在大皇子身上。
也非他看轻大皇子,更非看轻谢家势力,只是终归最后执掌江山为帝者乃大皇子,而大皇子文不成武不就,丝毫无出彩之处,莫言打江山了,连守江山之能都无,朝中文武百官无一不知,当今圣上更是心知肚明,岂会由着大皇子继位?
仁国公摇头,再摇头,不会,皇上乃难得的明君,断然不会做出此等昏聩之举。
余下宁贵妃所出二皇子,夜贵妃所出四皇子,论才智皆比大皇子强,论康健亦比三皇子强,倘皇上立贤不立嫡不立长,那么大皇子与他的皇子外孙,无疑皆将被排除在外,毫无继位可能,那么他莫家与谢家的夺嫡,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罢。
永安帝再次造就的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护犊子,令仁国公直坐在十里林里,愁绪万千,忧思百转。